露天酒宴一直從中午進行到了晚間方才散場，村民們帶著滿意的情緒，在滿天繁星之下扛著各自家裡的桌椅餐具回家休息去了。

　　賓主盡歡。

　　“阿公。”有些擔憂的看著張本義，就是劉二虎這樣平時談不上有眼力見的農家娃子都瞧出對方此刻的吃力了:“我趕緊扶你回房休息去吧?”

　　“無妨、無妨。”安慰似的拍了拍劉二虎搭在自己輪椅上的手，這具腐朽的身軀對老頭兒的影響力確實非常之大。

　　往日裡的這時候，他早就已經上床安寢了，可今天他還有些其他事情需要交代。

　　“玉林，還有玉林家裡的。”如果說這老邁的外表多少還是為他帶來了些什麽便利的話，那就是可以和任何人溝通都不用抬高音量、而別人也會靜下來聽你說話。

　　當然，林墨那個小賤人除外。

　　對著還在清掃村民們走後所留下一地垃圾的劉玉林夫婦招了招手，張本義喚道“你們過來。”

　　“噯。”和丈夫一同把笤帚暫時靠牆放好，劉大嬸走到了老頭兒跟前:“張阿公，有事你吩咐。”

　　“辛苦你們了。”老頭兒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畢竟少年無非也就是在幾個月前給過劉二虎兩貫錢罷了。

　　如果就以當時農家娃子的工作時長來看，這筆薪水委實不算便宜;但考慮到在之後劉二虎就再也沒有在林墨或者自己手裡拿過哪怕一文錢，這人力費用就已經偏低了。

　　再加上，自己這邊幾乎可以說是用兩千枚銅板在使喚人一家子。

　　“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們好了。”因為按劉大嬸說的、沒有去長安城裡采購，所以老頭兒原本早上為酒席預備的十貫錢還余下了足有三貫還多。

　　也不去細數究竟還剩下了多少，張本義把銅板連著木盒一同遞出:“這些你們拿著，貼補貼補家用......”

　　因為輩分和年齡的原因，張本義不可能也和村裡其他人一樣叫劉二虎的娘做劉大嬸。所以平日裡老頭兒都是用“玉林家裡的”來稱呼對方，但這次眼看劉大嬸又要拒絕自己的好意，張本義故意瞪了瞪眼睛、並提高了聲線。

　　“小翠，不許拒絕！拿著！”

　　“這、這......”要說古人對年長者的尊重真是發自肺腑。眼瞅老頭兒似乎是真要生氣，劉大嬸也就不敢再去推那木盒、隻得接過，口中呐呐道“這可怎麽好意思?”

　　“什麽好不好意思的?二虎成天跟著我家這不成器的東奔西跑，難道不要工錢的?”

　　“可、可這也太多了。”

　　感覺自己懷中抱著的根本就是一坨沉甸甸的火炭:錢來的太快、太容易了，這讓老實本分了一輩子的農婦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了惶恐。

　　“小墨上次給的，都還剩著一大半呢......這怎麽就又給了呢?”

　　“二虎這孩子，我很喜歡。”憨直的人總是容易獲得好感，張本義大概能猜出這一家子此刻的心裡狀態。

　　偏頭看了看站在身側的農家娃子一眼，老頭兒眼中滿是欣賞:“比我家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強。錢你們拿著，給家裡置辦置辦、翻新一下。二虎也不小了，到時候討老婆也少不了這些用度。”

　　“哎喲，可不敢這麽說。”哪有當娘的不希望看到自己兒子娶媳婦?聞言後似乎就自己腦補出了劉二虎娶親的畫面，劉大嬸樂的眉開眼笑的。

　　“小墨是個有大本事的，我們家二虎可萬萬比不了。只求阿公和小墨不嫌棄這娃兒粗手粗腳的、賞他口飯吃，就算咱老劉家祖上積德了。”

　　沒接劉大嬸的茬，張本義把頭轉向了劉二虎:“你可願意就留在阿公這裡做事?”

　　“我願意的。”根本不用去看母親在旁邊自以為隱蔽的瘋狂暗示，劉二虎早就習慣、也喜歡上了和這一老一少相處:“就是怕阿公和墨哥覺得我笨。”

　　“你只是老實，並不笨。”這話裡多少有安慰的成分在，但凡劉二虎能有少年三分之一那麽機靈油滑，老頭兒都會舍了林墨轉而去扶持這農家娃子:“不過今天你也瞧見了，你墨哥被當今聖上封了縣子、身份確實不同了。以後你若是想要幫襯他，確實也得學些本事在身上才可以。”

　　“要學什麽您都吩咐，我能吃苦。”

　　“這點阿公從不懷疑。”欣慰的看了看農家娃子粗壯的胳膊，張本義在為早已躺倒、現在已經呼嚕震天的少年打造最初的班底。

　　“明早你還是照常過來， 阿公教你些東西。”

　　“好嘞！”

　　再次轉頭看向劉玉林夫婦，這兩口子的面前全是因為兒子算是在林家定下來的快活神色。

　　“玉林啊。”叫了叫劉家當家的名字，劉二虎的父親是個相當木訥的人、平日裡大小事務一般都由老婆決斷。

　　原本站在自己婆娘身後的劉玉林聽聞召喚、趕緊上前一步:“張阿公。”

　　“再過些日子，宮裡就該來人為小墨修建縣子府了。”

　　雖然對目前的劉玉林不太滿意，但張本義轉念一想:很多時候，忠心比能力要重要。因為後者可以培養，而前者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真的是在娘胎裡就決定了的。

　　大不了以後多調教調教他也就是了。

　　“到時候家裡少不得就要添一些仆役丫鬟之類的。這些做雜事的下人花錢去買就可以，但要說統領府上一切大小事物的管家麽，要說請個不知根知底的，還真是有些不放心。”

　　說到這裡就住了嘴，但張本義很明顯還是低估了劉玉林的遲鈍程度。

　　面對一臉狗看星星般茫然表情、還在等待自己繼續往下說的老農，和已經回過味兒來、瘋狂掐著丈夫胳膊的農婦，老頭兒感覺既無奈又好笑。

　　“所以，玉林啊。”

　　決定還是不繞圈子了，張本義算是徹底瞧出來了:和劉玉林說話就得直公直令的才行。

　　心中哀歎自己看來少不得還得操勞好大一陣子的同時，老頭兒正式對老農發出了就職邀請。

　　“你願不願意，來我這兒做個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