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

　　藍田縣人氏林墨，雖年少卻心懷家國，德行俱佳，特賜三才鄉劉家村食邑兩百戶，銅錢五百貫，主者施行。

　　武德九年九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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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直到按照張本義在耳邊的低聲吩咐，有模有樣的將跪倒、叩拜、謝恩、領旨這一套製式化流程做完後，林墨依舊有些不明就裡。

　　無論是起因還是結果。

　　“林公子，咱家已經宣讀完陛下的旨意了。”掌心向上並稍稍往上托了托，老宦官示意林墨:“別跪著了，趕緊起身吧。”

　　“愚孫自幼野慣了，在天使面前也沒個規矩。”剛剛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傳旨太監和林墨身上的時候，張本義抽空回了趟裡屋。將從自己那黑色的包裹中翻出的一串玉石手鏈塞入了宦官手中，老頭兒心在滴血，但面上卻毫無異色:“還望天使莫要見怪。”

　　“老哥兒說的哪裡話。”

　　也不知這宦官藏物的高超本領究竟師承何處，張本義手不過與他輕輕接觸了一下便空空如也。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準則放之古今中外皆準，在收受了禮物後太監面上的笑容終於第一次變得有了真實的溫度起來。

　　“林公子小小年紀便能得到陛下封賞，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老哥兒，好福氣啊！”

　　有眼力見兒的人誰都喜歡。既然拿了人家的，那麽說點好聽的也是理所應當，畢竟人情往來無非就是這麽一回事兒。至於無論用什麽眼光來看都一貧如洗的林墨家，為何能掏出一模就知道是上品的玉石來孝敬自己......

　　抱歉，宦官覺得那就不是自己該考慮的事兒了。

　　“那個，其實我沒太聽懂哈。”方才還在發愣的林墨似乎沒有看到兩個老頭兒間的小動作，依言起身後看起來依舊有些迷茫:“這個叫啥來著......?”

　　“敕旨。”明白林墨卡在哪裡，宦官的提示非常精準:“這是陛下給林公子你的封賞敕旨。”

　　“哦，對，敕旨。”撓了撓頭，林墨感覺這張黃絹上言簡意賅的話語自己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偏偏連起來後就完全不明其意了:“......到底是啥意思?”

　　“不學無術！”在外人面前完全是一副長輩的樣子，張本義趕在宦官之前開了口，把便宜佔了個十足:“平日裡爺爺叫你多讀書、多讀書，你可聽進一句半句了?”面上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心痛神色，老頭兒瞥見林墨嘴角不自然的牽扯了一下，於是非常識時務的見好就收了:“陛下的意思是，將這劉家村賜給你了。”

　　“劉家村......賜給我?”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了個暈頭轉向，林墨整個人都懵圈了。手指毫無意義的在自己和屋門外來回切換著，少年一點就透:“還有五百貫錢?”

　　“遙領，隻是名義上的。”雖然打破別人的幻想並非自己所願，但宦官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給少年普及一下基本知識的。食邑與實食邑雖然僅一字之差，但個中區別卻宛若雲泥:“朝廷每年會劃撥相當於兩百戶的錢糧給林公子，但土地實際上還是屬於陛下的。”看著林墨突然就失落下來的面孔，宦官勸慰道。

　　“但五百貫錢卻是實打實的呀！”

　　“哦......”好像一下就失了所有興致一般，少年原本平放的頭顱低垂了下來:“那意思是我還是一畝田都沒有?”

　　“不不不，

原本村裡劃撥給林公子的田屬依舊還是屬於你的。”看出了林墨臉上的表情不對勁兒，宦官感覺自己好像在對方的話裡咂摸出了其他的味道。轉身看向不遠處依舊點頭哈腰、但面色卻在聽聞敕旨宣讀後便蒼白如雪的劉玉泉，老太監面上似有隱約的憤怒，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你、你......”　　“小的劉玉泉。”

　　“誰問你叫什麽了?”嗆聲打斷了對方自以為是的個人介紹，老宦官的語氣絕對談不上友善:“劉村長，你來給咱家解釋一下，為何林公子身在村中卻沒有田屬?”再一次壓低了聲線，太監本就尖細的嗓音在刻意控制下聽來簡直都算得上陰風陣陣了。

　　“你自個兒也瞧見了，林公子可是為國立過大功的。若咱家回宮後，陛下得知他親自封賜的少年賢士平日裡在鄉鄰裡居然被欺壓到連一塊田屬都得不到......哼哼。”

　　故意停頓了一下，此刻的老宦官在劉玉泉眼中簡直就是催命的惡鬼。

　　“就不知你劉村長脖子上有幾顆腦袋，夠承受陛下的天子之怒?”

　　“冤枉！冤枉啊！”這次是真真正正的被嚇尿了褲子，劉玉泉兩腿一軟就直接癱倒在了地上。雙手緊扯著老宦官的袍服下擺搗頭如蒜，平日裡在村裡橫行慣了的劉村長現在卻連頭都不敢抬:“饒命！饒命！”

　　“憨貨就是憨貨。”一腳將對方踹開，老太監語氣中說不出的嫌惡:“就連死到臨頭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拜誰。”

　　耳中聽聞自認為是救命稻草之人的鄙夷話語，腦筋原本並不活絡的劉玉泉卻突然福至心靈。猛然間松開了老宦官，劉玉泉一下就撲倒了林墨的腳下。

　　“林墨......不，林公子！林大爺！您忘啦?您有地呀！您瞧瞧！”直起身往遠處一指，劉村長面上鼻涕眼淚全都混到了一起，說不出的精彩:“村子中間那十二畝最肥的田， 不就是您的嗎?”

　　“咦?”要不是覺得很有可能會弄髒自己的手，林墨真的很想摸摸劉玉泉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劉村長，你糊塗啦?那不是你自己......?”

　　“您的！”一雙不大的招子飛快眨巴著，劉玉泉拚命對林墨使著眼色，希望少年能夠看懂自己的求饒:“全部都是您的！”

　　“那上面的耕牛......?”

　　“您的！”

　　“犁車......?”

　　“您的！”

　　“房子......?”

　　“您的！”

　　“女人......?”

　　“您......啊?”差點順嘴就給說禿嚕了，劉玉泉趕緊閉上了嘴。思前想後都覺得那片土地上唯一的女人應該就是自己的老婆，山般魁梧的漢子突然間哭的像個沒奶吃的娃娃:“俺家婆娘都快四十了，林公子......您口味是不是有點兒偏重了啊?”

　　“我是替我們家老頭兒問的。畢竟晚年生活比較無聊，有點帶色兒的娛樂比較有利於身心健康......”在張本義暴怒和劉玉泉驚恐的雙重目光注視下，林墨到底還是跳過了這個話題:“但既然你們兩位都不怎麽讚成。”停頓了一下，少年郎再次認真的詢問了一次老頭兒:“你確定不要是吧?”

　　“滾！”

　　“好吧，那......”整理了一下面上表情，重新轉過身子面對老宦官的少年已是一臉人畜無害。

　　“抱歉，讓您見笑了。先前確實是我記錯了，其實我有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