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孫子兵法·謀攻】
當曹仁、於禁等生力軍帶著精銳的青州兵大舉攻城的時候,沉寂的下邳終於被驚醒了,城頭燈火幢幢,人影綽綽,不斷傳來驚慌的呼喝聲。彼等將校大都知道今夜要設伏,但都沒想到曹操過分狡猾,竟只派了一支偏師入伏。如今下邳城兩萬守軍有大半被關羽調去西門,剩下的均分三城,一邊城牆僅有三四千人留守。分攤開來,根本招架不住。
曹軍的精銳,無論是下邳城原有的徐州軍、還是劉備帶來的舊部心裡都清楚,當年曹操怒而興師,殺得徐州流血漂櫓,就連作戰強悍、被陶謙倚為助力的丹陽兵也是曹軍的手下敗將。如今丹陽兵被關押在城中,城頭上站著的守軍大都是田豫從東海、彭城等國調集來的郡國兵。
平日仗著人多勢眾、高牆深池,他們尚還能抵抗一二,如今兵微將寡,城下衝殺上來的又是虎狼一般的曹軍。當一個守將在轉身逃跑時被曹仁砍翻在地後,余下的部眾不是懼怕的跳牆而走、就是棄兵跪下求饒。
曹仁先是命人捉住了一名軍司馬,問清城中詳情、尤其是被關押的丹陽兵離此地不遠後,將他猛地往地上一推,向身邊親衛們喝道:“去!先將丹陽兵放出來!”
城門告破後,大批曹軍源源不斷開進城中,如蟻聚般佔據了城樓,曹仁凝目眺望,隱約聽見西邊城牆仍有殺喊聲,便命人點火焚燒城門樓。沒過多久,滾滾濃煙垂直升起,火光衝天,北城、南城守軍軍心大亂,紛紛逃離城牆。有的結夥往城外逃去,試圖通過泗水朝下遊逃脫,結果往南的逃兵正好落入都尉李乾、曹昂、曹純等人包圍之中,其結果可想而知。
東城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顯眼,關平心知不妙,連忙對人吩咐道:“快,快去打探!告知田公!”
城牆樓梯上的關羽此時正與夏侯廉搏鬥,他剛一刀砍斷夏侯廉的右小臂,正欲進一步斬向對方脖頸,目光忽然瞥見遠處城頭火起,心裡頓時亂了一拍。
夏侯廉自知不是對手,趁著關羽短暫分神之際,抱著右臂的傷口,順著樓梯踉蹌而逃。
關羽沒有理會這個對手,才一交手的時候他就知道以對方粗疏平常的身手,絕不會是曹操的臂膀夏侯淵,當下也沒有了繼續追擊的念頭。
城門告破之後,曹軍沿著中央街道貫城而來,進逼西城。夏侯淵、樂進等人也一鼓作氣,派出數量稀少、視若珍寶的重甲軍士迎城而上,城上仍斷斷續續有不少飛矢落下,曹軍憑借甲厚,繼續負箭而上。待到登上白門樓,卻發現其上除了一個都伯以外,再無更高等級的將領。
主將關羽、關平等人此時正沿著城牆往北而去。
夏侯淵登上城頭,立即安排人手準備防務,向曹操通傳捷報,他環顧四周,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矮小身影,心裡忽然一慌,忙問道:“樂進呢?”
旁人面面相覷,良久,才有一人匆匆從城下拋上來說道:“樂將軍追擊城下設伏的軍司馬,往城北去了!”
聽到樂進無事,夏侯淵剛放下心來,緊接著又是一驚:“快叫他回來!”
關羽帶著關平以及兩千部眾來到北門的時候,騎都尉田豫已然在哪裡勒兵等待了,他此時也是短衣披甲,騎在馬上凝望著北邊寂靜無聲的夜色。田豫適才來時也與曹軍在城中進行巷戰,身中數創,幸而未傷及要害。見到關羽等人來了,他這才收回目光,心灰意冷的一笑:“雲長,我們走吧。”
“走?”關羽逼進一步,手裡提著刀,冷然道:“為何要走,我們還沒輸!曹軍不過是入了城,我等在城中尚能組織數千人馬,依托巷道,如何不能退敵?”
“輸了。”田豫重複著說道,他此時倒不急著催促南逃,反而是站在城門之下慢條斯理的跟關羽解釋道:“袁術在淮陰擊敗了劉使君,如今使君已與張翼德、陳元龍等人退兵海西……我們已經輸了,下邳城守或不守,都已無關乎大局了。”
關羽眉頭豎起,面色深沉如水:“消息屬實麽?”
“今夜交戰之前,信使從此門入城送來的。”田豫淡淡的說道,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是曹操特意放他進來的,淮陰的消息,曹操也知道了。”
“既然是曹操特意放進來的,消息就可能是假的。”關羽說道。
田豫轉過身來,特意環顧了一周,看了看門內門外,四處皆是火光以及刀兵交擊的聲音,唯獨此處安靜非常。這時,門外跑來一名騎士,他面見關羽、田豫,在馬背上抱拳道:“稟都尉,城外沒有伏兵。”
“我也希望這是故意用來亂我軍心的計謀,但是你看……”田豫頷首,表示了解:“這偏就是真的。”
關羽緊皺著眉頭,不明白田豫猜測的根據是什麽,且聽對方繼續說道:“將軍有所不知,徐州的戰局從曹操南入琅邪國開始,就不在於下邳一城一地的得失, 更不在於我軍與曹操之間的勝負。而在於劉使君在淮陰能否成功抵禦袁術,若是能,沛相田子泰就會自西來援我軍,若是不能……這會,田子泰應當接到消息,往淮南去了吧。”
“這憑什麽!”關羽不忿的說道:“玄德公一心為了漢室,夙夜憂歎,朝中也不乏陳公、孔公、鄭公等人為之聲援,朝廷何故厚此薄彼!”
“憑什麽?”田豫有些覺得好笑,回過頭來看向關羽:“就憑那曹孟德也是一心為了漢室,就憑他在朝中也不乏一眾潁川士人為其伸張!就算是強勢如天子,也要從中顧慮、權衡,若是二者不能並存,只能留一個最強者助朝廷在兵出關東時搖旗相援、除暴靖難,那就索性讓我軍與曹操分出高下!”
關羽被田豫這一連串的話語說的愣住了,他心裡不由得想到,這不是一場戰爭麽?如何還關系到了朝廷最高層的權力爭鬥與利益紛爭?
他到底是閱歷太淺,尚且不明白這其中的奧秘,戰爭,永遠不是局限在一城一地,有時候發生在局部的一場戰爭,往往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勝負就已經在千裡之外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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