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的雲汐原本是想練上一小會兒字後再看看書便歇下的,誰知這字帖不過臨了一半,便見許嬤嬤一臉喜色走了進來,說是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雲汐一臉呆愣,她想過侍寢,卻從來沒有想過一切會來得這麽快?
許嬤嬤見雲汐一臉呆滯的模樣,不禁莞爾,在這宮裡,不怕事情多,就怕不受寵。她侍候太妃那麽多年,見多了后宮嬪妃起起伏伏的畫面,得寵時的風光無限,失寵時的窘迫失落。現下,自家主子能得寵,那就想辦法謀得這份寵,甚至保住這份寵,不說獨得寵愛,最起碼要在皇上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雲汐腦子有些木木的,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好在許嬤嬤是經過事的人,手腳又利落,片刻就將雲汐重新打扮了一翻,等到雲汐坐上接人的轎子時,許嬤嬤忙上前往劉仁忠手裡塞了一張銀票,“一切還請劉公公多指點。”
“貴人客氣了。”劉仁忠是敬事房掌事太監,平日裡沒少受人巴結,但他心裡清楚,這宮裡想頂替他的人數不勝數,所以他行事相當謹慎,該收的他一點都不含糊,不該收的他也不碰,遇上這些嬪妃小主,不管得寵還是不得寵,面上帶著兩分笑意總是沒錯的。
雲汐心裡一陣忐忑,別看她活了兩世,可對於男女之事其實並不算熟,但是她心裡清楚,侍寢這種事宜早不宜遲。若真是被皇上所遺忘,她以後的日子怕是就真不好過了。
事到臨頭,也只能是硬著頭皮上了。
從延禧宮到乾清宮的路並不算遠,不過兩刻鍾的功夫,轎子便落地了。
過來伺候雲汐侍寢的除了許嬤嬤,還有分到她身邊的宮女巧英。許嬤嬤原就是宮中的老人兒,宮中規矩諳熟老練,至於巧英,都是剛分到雲汐身邊的,不說百般試探,這考驗一二還是有的,而現在便是考驗巧英的時候。
乾清宮的前殿是專供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嬪妃沒有允許是不能隨意進入的,而後殿才是皇帝晚上歇息且召幸嬪妃的地方,所以劉仁忠直接就將她引去了後殿。
因著侍寢之前都要沐浴更衣,所以雲汐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一路低頭跟著劉仁忠往前走,等到她再次抬起頭時,卻發現自己沒到偏殿,而是來到了後殿正殿前?
“公公,咱們不是要先去偏殿淋浴更衣嗎?”雲汐一臉懵懵的表情,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
“回貴人的話,這都是皇上的吩咐,貴人先請進去吧!”劉仁忠弓著身子,語帶恭敬地道。
雲汐站在殿前猶豫了片刻,這才舉步往裡走,才進門,便見一個身穿六品蟒緞服的太監迎了上來,衝著她打了個千兒:“奴才李德全給貴人請安了。”
之前雲汐就讓人打聽過各宮太監的名號,沒別的意思,僅僅只是防著見面不識人,無端得罪了人。在這宮裡,沒有所謂的君子之說,看得就是權和勢。雲汐野心不大,卻不代表她傻,而且就算雲綺遭了報應,可巴彥不是還好好地活著,一心琢磨著怎麽奔他的光明前程嗎?
那樣的男人,只要有機會,就會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可她卻不想再讓他有任何如意的地方,婚事也好,前程也罷,他上一世能為了自己所謂的前程、真愛,毀了她和她的孩子,那麽這一世,她有了能力,就不怪她心狠手辣,讓他也嘗一嘗什麽叫絕望痛苦。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她的位份夠高,地位夠穩固,所以該爭的她還是要爭。
李德全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年紀不大,相貌清秀,口齒伶俐,舉手投足間都讓人有一種被捧的感覺,這也難怪梁九功後來被賜給太子之後,頂上來的是李德全而不是別人。
“皇上在裡頭等著貴人呢,貴人裡面請。”李德全笑著往前迎了兩步,領著雲汐往裡走。
他們這些禦前的人看著風光,實際上行事要比其他人更為謹慎,否則行差踏錯一步,丟得不只是臉,還有可能是命。
雲汐見禦前的人都候在門前,她自然也不好叫許嬤嬤她們跟著進去,吩咐兩人在外頭候著,便跟著李德全往殿中走去。
乾清宮前殿如何,雲汐不算清楚,後世看到的資料已然瞧不出從前的華麗,而現在她亦沒有親眼見過,不好評價。不過單這後殿來說,地方寬闊華麗,相比后宮嬪妃所展現的雍容華貴,乾清宮展現出來的就是大氣深沉。
踏進內殿的時候,看著左右侍立的太監宮女,一個個的俱是低眉順眼的模樣,就知道能被挑出來到乾清宮伺候的,那都是規矩不差的。
李德全走到東面的珠簾前,便自主地停下腳步,衝著雲汐打了個千,示意她往裡走。
雲汐心下了然,衝著李德全點了點頭,便自行上前掀開簾子往裡走去。李德全候在珠簾外,好似個木頭一般,一動不動。
珠簾後是東次間,面積和擺設同妃嬪宮中的沒有太大的區別,最多就是地方更大一些,裝扮上更為華麗一些。
雲汐抬頭望去,只見康熙正盤腿坐在榻上,一手拿著奏折,一手拿著朱筆,看樣子似乎在處理政務?但真正讓雲汐感到奇怪的是她竟覺得眼前這人略顯眼熟,別看從她這個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對方一個半側面。
雲汐心中一陣疑惑,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蓮步輕移,還沒走幾步,便對上一雙含笑的丹鳳眼眸,瞬間,雲汐一聲驚呼,“艾公子!”
康熙看著她一臉驚愕的表情,眼中含笑,伸手對她招了招手,語氣溫柔地道:“是朕。”
雲汐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驚慌,俯身行禮問安,“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過來。”康熙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啟,嘴角帶笑,可說出的話卻帶著一絲不容質疑的霸道。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和雲汐單獨相處,但是每次見面,眼前這個小丫頭都能給他不一樣的感受。從初見的冷靜從容到再見的平和淡然,此時的她依舊沒讓他失望。
少女規規矩矩地站在他面前,眼眸微垂,姿態優雅,神情從容而淡定,似乎除了初始的那一絲驚訝,她就猜到了所有。
不驕不躁,鎮定如初,頗具大家風范。
只是不知道她的這份鎮定是源自於對他的信任,還是無知者無畏?思及此,康熙突然覺得眼前的小丫頭更有意思了。
以前他怎麽會認為女人除了傳遞香火和解決生理需求之外,再無用處呢?
也是,這后宮的女人,千篇一律,不管身份高低,目的都是一樣的。嘴上說著愛他,實際上卻千方百計地想借著他往上爬。就是當初的元後赫舍裡氏,即便壓抑著內心的渴望,卻擋不住眼中的貪婪。若不是如此,他如何會賦予她所有的信任,從而致使他失去那麽多的兒女。
旁人以為他愛重元後,實際上他恨毒了這個毒婦,但卻不得不為了皇室的名聲以及朝政穩定而選擇妥協。可以說康熙的處境在某一方面同雲汐有著微妙的相似,不過他的身份比雲汐來得高,選擇比雲汐來得多。
潭柘寺一行讓康熙打定主意要護著這個小丫頭,他以為自己這麽做,多半是因為救命之恩,其次才是因為她這過人的美貌,現在瞧著他其實在第一次相見之時,便已經對她另眼相看了。
瞧瞧她這從容淡定的模樣,難怪入宮這些天,不管是宮裡的老人還是新進宮的新人,一個個的為了得到他的寵愛,花樣百出,倒是這個小丫頭,入宮這些天,半點動靜都沒有。
“坐。”想到這裡,康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雲汐道了謝,卻發現周遭既沒有椅子,也沒有繡墩,唯一空出來的位置就是康熙身旁的長榻,眉梢微挑,隨後向前兩步,在康熙身邊緩緩坐下了。
康熙看著挨著自己的雲汐,再看她略顯疏離的態度,不由地放下手中的折子和朱筆,嘴角的笑意微微發冷,明顯是不滿意她的表現。
“這些日子在宮裡過得怎麽樣?可有遇到什麽難處?”康熙轉頭看向她,四目相對間,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雲汐抬頭的瞬間,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竟隔得這麽近,身子微微往後挪了挪,才道:“謝艾……皇上關心,臣妾一切都好。”
雲汐咬著唇,雖然改口改的及時,但她心裡卻明白,很多事情早有預兆,只是她自己沒有注意而已。
艾公子?愛公子,也對,取愛(艾)為姓,在外行事的確更方便些,何況當時的情景,也容不得康熙自報家門。
康熙看她的神情,將手往她面前一伸,“真的好嗎?”雲汐望著面前的手掌,雖然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卻將小手放進了他的大掌之中。
“行了,朕換個說法。”康熙目光緊緊地盯著她,“對於入宮,你心裡是怎麽想,朕不想聽那些廢話,而是想聽你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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