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牛車駛過滿夷谷,車轅與地面的撞擊聲,在滿夷谷中回響。
“噠噠噠噠……”
騎兵開路的馬蹄聲,幾乎被車轍聲淹沒。仔細聽來,依稀可以辨認,押鹽的軍卒,恐怕有上百人。
呂布知道,這上百人都不是隨隨便便選的,非是心腹之人、非是精兵強將,是不會在滿夷谷押鹽的。
本來有楊敢相助,拿下這支部隊,易如反掌。如今僅有手中戟、掌上弓,又是一場惡戰。
老豹看著剛剛出言不遜的呂布,剛要開口呵斥,便見他角端弓拿在手中,還真是單人獨騎、至死方休的架勢,不禁閉上了嘴。
英雄,生當如此。
楊敢心中忽而來了一股莫名的悲涼,曾幾何時,他也如這呂布抄起家夥就敢乾,哪管來得是誰?
但如今,他肩上有整個楊家堡數千口人,單是在場的百余弟兄,誰無家人、誰無妻兒?
與官軍為敵,還是中部都尉,楊敢不過一匪首,焉能敵之。
更何況,這私鹽出塞,想來就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咬咬牙,楊敢下馬,對呂布施以長揖。唯有這種卑微之感,能稍解對自己的怒其不爭。
“楊敢告辭。”
說罷,楊敢起身,翻身上馬,撥馬回頭。
一步、一步,行得很緩,憋紅了一張臉,自慚形穢。
呂布根本不去理他,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遭私鹽斷不能出塞,那邊的軍糧也不行。
楊敢當的兄弟們,陰山的馬匪們,紛紛撥馬回頭。卻有幾人面面相覷,猶豫起來。
落草為寇,多少人是被鮮卑人害得家破人亡?多少人是受邊地昏官欺凌?
如今,一批私鹽出塞資敵,誰人看了不是痛心疾首?
虎膽呂布,單人獨騎、至死方休,誰人看了不是一番敬重?
“奉先公子!”
小六一直為呂布捏著把漢,見此事還有回旋余地,騎著小馬駒,從馬匪群中走出,與呂布並列:“小六隨你殺敵。”
“小六子!”
呂布笑了,怪不得沒見到魏越,原來他派這小子上陰山了:“不知你受了多少苦,找來楊敢。”
呂布對楊敢稱名道姓,慨歎一聲:“可惜陰山楊敢當沒來!”
“楊敢就是楊敢當啊!”
小六對楊敢也沒了剛剛的尊敬,聰明的小腦袋一時裝糊塗了。
烈日之下,滿夷谷內看去,僅有一線天。
轟隆隆的車轍聲在谷間不住的回想著,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呂布輕輕摸著小六的頭,對他說:“鼠輩楊敢來了,豪氣乾雲的楊敢當沒來。”
那個身中三箭,仍然奮勇殺敵的楊敢當沒來。
也許他根本沒存在過,只是這鼠輩楊敢,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方才帥楊家堡人,與鮮卑一戰。
居然對他有幾多敬重,真是辱了一世英名。
“六兒!”
楊敢想勸勸小六,戰場上不是他十歲孩子應該留下的。
但見小六一擺手:“今日,我與你楊敢再無瓜葛。若有幸,存於世,不希望聽到有人言,六是楊敢子。”
小六說完,策馬向前一步:“奉先公子,小六是你的頭兵!”
稚嫩的話語,擲地有聲。
沒有人看得到小六的篤定,胯下的小馬駒,聽著“轟隆隆”的聲響,瑟瑟發抖,但沒人敢笑話他。
原本在人群中出來,只是想激一下楊敢。直到這時,小六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定要留在這裡隨呂布殺敵。
哪怕隻殺一個人,一個資敵之人,黃泉之下見了父母,也可以說一聲:
六兒為你們報仇了!
楊敢驚住了,看著小六在呂布前面,還不及呂布一半高,手中僅有韁繩,鞍上一把短弓。
“我楊敢一世英名,還不及一小兒。”
仰天長歎一聲,家仇國恨,歷歷在目。
楊敢撥馬再回頭,斷聲高喝:“楊家堡的弟兄們,此一役斬敵首一,賞白貫;斬敵首二、賞千貫;斬敵首三,賞萬貫。殺敵十數者,楊家堡一人之下!”
“給我殺,殺光這幫資敵的係子,楊我大漢國威。”
“這還有點英雄氣!”
呂布點了點頭,楊家堡之於督瓚,簡直太卑微了。
呂布知道,督瓚活不過正旦,最遲到冬閱,就要剮了此人。
楊敢卻不知,在他眼裡。那是掌管並州中部三萬邊軍,整個光祿城並州段亭障烽燧的比兩千石高官。
……
四十裡滿夷谷,牛車還在緩慢的行進。
郎伯當看著百余騎護送牛車出塞,不禁捫心自問:“是不是太順利了?對手可是那呂布,那個一己之力屠我兩千軍的呂布。”
隱忍多日,就待這一次私鹽出塞。呂布怎麽可能就在支就塞中?
怎麽可能?
如果他這般好對付,我拓拔部死去的男兒,豈能冥目?
“陳促!”
郎伯當叫人,從來是稱名道姓:“那魏越高燒不退,看病的醫者怎麽說?”
“說是患了傷寒,但是……”
陳促遲疑了一下,突然想起一日酒醉如廁,聽到幾個醫者竊竊私語。
“但是什麽?”
郎伯當一下子站起來,平日裡沉穩的性子不見了,凶惡的眼神仿佛是要將陳促吞沒了似的。
“但是……偶聞幾個醫者攀談,這魏越脈象略虛而已,卻是高燒不退,不似是傷寒之症。”
陳促吞吞吐吐的說完,不敢直視郎伯當的眼睛。若不是為檀石槐效力,他早就飛速逃竄了。
“豎子,險壞我大事!”
郎伯當咬碎了牙,再次箕坐在胡凳上,壓抑著想要將陳促剮於當場的衝動,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未幾,郎伯當冷靜下來了,陳促是檀石槐的人,暫時動不得。
冷靜下來的郎伯當,才是最可怕的。
陳促看著
“來啊!”
郎伯當吩咐左右:“擇良馬數匹, 赴稒陽,換馬不換人,急報督瓚。讓他擇良馬數匹,亦是換馬不換人,持印綬親赴頭曼城,調頭曼邊軍滿夷谷北截擊呂布。”
“若有不從,斬人奪印。”
左右都是白夫人身邊的高手,得令立即飛速離去。
“陳促!”
郎伯當複而下令:“快馬趕上張郝,命他驅車來回行之,待命。”
兩道命令下完,郎伯當嘴角上揚:這才是我郎伯當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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