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漢,關內侯以下爵位,不說名存實亡,也是雞肋一般。退宇文、斬拓跋,堪堪封個民爵之首?
朝堂之上氣氛死一樣的沉寂,一眾公卿盯著太尉許訓,想聽他說句公道話。
其中不乏關中人士。
萬眾矚目,許訓還是第一次。尤其是站在正義的一方,許訓一臉肅穆:
“楊伯獻,吾有三問,煩請解答。”
“隴西董卓殺敵有功,其中可有鮮卑大人?”
“此其一。”
“陳湯、甘延壽斬殺滅北單於郅支於康居。郅支北遷,遭遇雪災雖有康居助陣,兵力對比幾何?呂布四人,先退宇文鮮卑萬騎,又在兩千索虜之中,斬得主帥,兵力對比又是幾何?”
“此其二。”
“陳湯甘延壽矯詔出兵,呂奉先乃冒死盡責,為何功不及他?”
“此其三。”
許訓說完拂袖,立於朝堂正當中,一臉的大義凜然:
“陛下,自陳湯之後,那句豪言又在耳旁回響。“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許訓說完用力一扶衣袖,瞪了楊賜一眼。此三問,看你怎麽回?
明犯強漢,雖遠必誅。宛如一道驚雷打在楊賜身上,震得楊賜啞口無言。
“好!“
皇帝劉宏忍不住叫了一聲好,激動不能自已,差點沒跳起來。
鮮卑連年犯邊,羌氐屢有叛亂。就在兩個月前,益州郡諸夷反,扣押益州太守雍陟。禦史中丞朱龜進討,戰敗被擒。
明犯強漢,雖遠必誅。
這是多少年,沒有聽過這句豪言了?
劉宏心中仿佛掀起一陣驚濤駭浪,真想親赴邊關去見見這呂奉先。若能為一良將,立即令他進討巴陵蠻兵。
楊賜被許訓三問,問得啞口無言,扭頭望向司徒袁隗。
汝南袁氏,自袁隗官至司徒,已然四世三公,深諳為官之道。
督瓚奏報,未經禦史台,直接傳至皇帝劉宏手中,定是宦官從中作梗。如今許訓一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陛下熱血沸騰,此時實在不宜提出異議。
“陛下,臣有一言,鬥膽言之。”
袁隗見靈帝應允,方才小心翼翼說出:“四人之力退宇文、斬拓跋,僅有一人身故,微臣不敢妄議同僚。又不得不猜想,此事是否有些誇大?”
說完,袁隗靜靜看著劉宏,見劉宏若有所思,似乎在用心考慮他的話:“不如遣一剛正之人,親赴塞外。”
對啊!
楊賜差點沒跳起來,還是人家老袁老道。這種事,總要先派人驗證一番,再來討論封賞之事。
如此一來,也有時間準備對策。
劉宏沉默了,袁隗這麽一說,他也懷疑起來。他不懂戰爭,但督瓚行書,四人殺敵上千斬得一部大人,實在是匪夷所思。
許訓見劉宏聽進去袁隗的話了,立即拱手說道:“臣附議,中常侍趙忠主持朝會數年,深得陛下隆恩,不如遣他為使。”
劉宏依然不語。自入宮開始,趙忠、張讓不離左右。劉宏是被他們養大的,並州邊地,又有鮮卑為患,遣他為使,還真有些舍不得。
楊賜見劉宏猶豫,又向議郎蔡邕求助。靈帝好詩賦,蔡邕是其中佼佼者,深得劉宏恩寵。
尤其是日前自創飛白體書法,枯筆產生“飛白“,使書寫蒼勁渾樸,劉宏讚他妙有絕倫。
蔡邕本不喜這些朝堂之爭,若有諫言,也會在朝後上疏。
不過既然楊賜有求,蔡邕也不會拒絕: “洛陽出塞,雖有馳道,也是山高路遠。且核查功績尚屬其次,更要觀其品行。臣鬥膽,不如招此三人殿前面君。”
“對!”
劉宏激動得站了起來,握拳擊掌,而後看著滿朝公卿異樣的表情,坐下去、板起臉說道:“蔡伯喈此言甚合朕意,著尚書仆射擬詔,招呂奉先三人陛見。”
罷朝之後,尚書令匆匆離去,擬詔。
楊賜、袁隗在殿外等到蔡邕。
“伯喈兄,詔書未經三台,直接在陛下手中,著實打了你我一個措手不及。”楊賜的語氣轉向責備:“陛下欲封這宦官徒附,你不知勸阻,為何諫言詔其入京啊?”
“楊光祿此言差矣。”蔡邕眉頭輕蹙:“吾聽聞,文帝時有竇氏外戚長君、少君。時呂氏外戚專權才解,公卿恐這竇氏外戚比呂氏更不知起倒。”
“周勃、灌夫向文帝進諫:竇氏兄弟出身寒微,不知禮、無才學,不宜封授官爵,不如擇有學識、德行的長者與他們比鄰而居,每天監督教導。
文帝納諫,這竇氏長君、少君在日後,非但未曾參政,且都為謙謙君子。
這呂奉先比起竇氏長君、少君,多了幾分武功。若能悉心教導,與你我同為陛下分憂,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文帝聖明之君,豈是陛下可比?
這話,楊賜沒有說出來,鄙夷的看了蔡邕一眼。
袁隗比起楊賜多了幾分圓滑,向蔡邕拱手道:“伯喈兄此言甚是,那就等這呂布入京,你我再共議一番。”
“告辭。”
楊賜拂袖而去,心裡罵這蔡邕迂腐。
如今大漢,宦官門第、徒附遍天下,為禍鄉裡,無人敢管。
若說一處沒有宦官勢力的地方,那就是邊軍。北方邊軍,名義上歸太守王智統領。
那卻是普通的戍邊部隊,最精銳的兩支部隊,乃是渡遼營與烏桓校尉營。
這宦官徒附若入主二營,後果不堪設想。
……
當日,尚書台便擬好了詔書。
郵人行書,又是三日。
期間督瓚親備車馬,贈與三嫂。
先令券書言:勿告群僚,以密靜為務。
三嫂不敢有所違背,帶著保兒載棺槨驅車踏上歸途。
頭曼邊軍中,有人認出了三嫂,奔走相告。吏卒競相出營相送,竟有四五百人之多。
送行十裡,聊備賵(fèng)禮,贈與三嫂。
呂布並未走近,以免徒增傷悲。他的賵禮,宇文莫那所贈金銀,早已由督瓚以撫恤之名,贈與三嫂。
就這麽策馬遠遠的跟著,直到邊軍吏卒歸返。
又送出十裡,呂布掏出血染的辟邪人面纏於箭矢。
挽弓。
箭矢載著保兒為三兄刻得人面,穿過轎廂,射在棺槨上。
暖陽之下,馬車漸行漸遠。保兒從轎廂內探出頭來,手持辟邪人面,向呂布揮手道別。
“奉先叔叔,守孝期滿,保兒要隨你赴戰場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