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肉泥,混合著殘缺的肢體,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栗。
趙老三的屍體,帶著笑,對呂布來說是莫大的諷刺。
“喝!”
高聲一喝,掌中大旗再次提起,呂布血紅著雙眼,衝向拓跋鄰,與那逃出生天的百余鮮卑兵。
“拓拔詰汾,我要你拓跋全族抵命。”
魏續也將手中刀,狠狠的劃向拓拔詰汾的咽喉。感覺到溫熱的血柱噴到手上,濕透了衣袖,魏續輕輕放手。
看著拓拔詰汾的屍體緩慢墮下馬去。
剮了此賊,魏續緊了緊手上與環首刀綁在一起的束帶。
策馬。
與表兄同報此仇。
陳治第一時間衝向趙老三,眼看趙老三再無氣息,陳治將他的屍體平躺著放在地上:
“三兄好走,此役屠滅這拓跋男丁,我將繼續北上,滅他全族。”
敗了!
拓拔匹孤,一直在鮮卑人的最後,冷眼旁觀。見呂布已經殺紅了眼,悄悄在夜色中遁去。
拓跋鄰晚年喪子。
大哀,滿目瘡痍,密布皺紋的一張臉,寫滿了悲傷。
但他還有這百余族人,這幾乎是僅存的青壯男兒了。
必須留下這些男兒。
拓跋鄰從人群中快步走出,雙膝緩緩跪地:
“拓跋鄰攜拓跋部請降,懇求您,不要再徒增殺戮了。”
叩首。
起再言:
“戰場之上,死傷在所難免。我拖把部折了一半男丁,願閣下給我拓跋部,留下這僅存的男兒吧。”
拓跋鄰繼續叩首。
叩首不止。
砰砰的響聲中,迸發出夜色中可見的血色。
月光下的呂布,赤紅的青絲,被風吹向一側,好似群魔亂舞。時不時漏出的一雙銳利的鷹目,掃視血染的戰場。
“殺,一個都不留!”
呂布手中揮舞著大旗,一擊將拓跋鄰頭顱打碎。
一杆大旗揮舞,鮮卑人驚呼著四散而逃。
魏續、陳治得令緊隨其後,手中環首刀輪開了就是砍。
遍野的哀嚎聲中,唯有鮮卑薩滿,呆呆的現在那裡。眼望一杆大旗橫掃而來,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七殺格,極凶之煞,為何要招惹他。”
話畢。
人亡。
今夜殺戮,無止境。
前世,戎馬一生,呂布從未屠城。
但在此刻,他停不下來。
隻要停下來,他眼前就會浮現出保兒那稚嫩的臉龐。
“奉先叔叔,父親呢?”
保兒歪著頭,期待著他的答案。
呂布血紅的雙眼,濕潤了。
手中玉s,不停的劃過弓弦。仿佛隻有鮮卑人的慘叫聲,才能壓住保兒那令他無法回答的問話。
逃無可逃,鮮卑人跑累了,認命了。
呂布揮刀斬了最後一個鮮卑人,策馬走過那片屍橫遍野,又走過那片血肉模糊。
天明破曉。
太陽探出頭來,俯攬這片草原,一抹血色的殺戮,令凶狠的草原狼,都不敢來到近前。
沐浴著這新一天的第一縷陽光,呂布卸下雙手的殺戮,翻身下馬,快步來到趙老三的屍體旁,滿目瘡痍。
“三兄啊,三兄。“
“你為何如此不小心,我要怎麽與保兒母女交代。”
呂布伸手從趙老三懷中掏出了保兒刻得辟邪人面,人面已被鮮血浸潤。
“你不是守護三兄的嗎?三兄既死,
要你何用?” 呂布咬著牙,揮舞著手臂,用力一輪。
手指卻把這人面攥得死死的。
低頭看去,周身上下,隻有腰間束帶沒有被血浸潤。
解束帶,呂布輕輕擦拭人面。
這該死鮮卑血,怎麽擦都擦不乾淨!
“表兄,讓三兄好走吧。”
魏續用手劃過趙老三面龐,讓他最終瞑目。
相視。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奉先,這還有一小兒。”
陳治搜索穹廬的時候,抱出來一個兩歲的小兒。
小兒用絲帛包著,很是華美。在陳治血染的懷中,蹭得一身鮮血,他居然不哭。
“想必是拓拔詰汾幼子力微。”
魏續去年隨父親出塞打獵,在鮮卑部落中,聽人講過這拓跋力微。
傳說他是拓拔詰汾與天女所生,注定成為鮮卑一世君王。這傳說,也隻是一傳說。
“斬草除根!”
呂布冷眸一閃:“天女?若敢來,我呂奉先一路斬了。”
拓跋力微似乎聽懂了呂布的話,“哇”的一聲,哭了。
這一哭,觸動了魏續那根柔軟的神經。
“表兄,收手吧,我們已經勝了。三兄在天之靈,不會希望你變成一個屠殺小兒的暴君。”
暴君這個詞,不適用在呂布一個戍卒身上。魏續說出來,陳治卻覺得十分貼切。
殺紅眼的呂布,可不就是那手掌生殺的暴君嗎?
“表兄,你總說霸王項羽殘暴不仁, 屠人城者,天道當誅。今,拓拔全軍,僅剩這一小兒。你就留下他,存些仁德吧。”
這話,似曾相識。
呂布想起了愛妻苓兒,虎步江淮之時,呂布數有殺降之意,都被苓兒勸阻了。
苓兒,若你在,也會這麽說吧。你總能把我在變成魔鬼的邊緣拉回來。
“扔在這吧,他若能活,天不亡他。”
這是呂布最後的仁慈,卻是殘忍的仁慈。低窪處,血水匯聚成一個血湖。
兩歲小兒就在這血湖之側,沒等餓死,就會被走獸叼走。
但總算為這小兒贏得一線生機,魏續從陳治懷中接過力微,放入匹孤的狼皮穹廬中。
“嘎嘎!”
力微居然笑了,拉著魏續的手指,咿呀說著魏續聽不懂的鮮卑語,不叫他走。
“小小年紀,這麽有心機。我已為你求得一線生機,莫言再博同情了。”
“放開!”
魏續狠狠的把手抽走,快步走出帳中。
拓拔力微沒有哭而是漏出了哀求的眼神,魏續卻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為的不是這個孩子,而是呂布。縱殺人如麻,也不能泯滅人性。
“走吧,洗一洗這一身血水。”
呂布見魏續出來了,一把扛起趙老三的屍體,放到馬上。
戰馬奔襲了一夜,馬蹄上磨得全是血水。卻毫無怨言的,馱著趙老三。
來到渠水邊上,呂布抱死趙老三,緩緩走入渠水。
渠水中,蔓延開一道血色紅霞,慢慢在水中散開,綿延到數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