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時,魏續餓醒了。
窗口射入那一縷月光下,呂布還在木板上雕刻。
“表兄,你說這軍糧怎麽還不到啊?”
魏續抱怨了一句:“邊軍糧食都配發不出,我怎麽感覺大漢將亡呢?”
“大漢將亡?”
呂布放下木板,饒有興致的看著魏續,如今大漢頹勢未現,這小子怎麽看出大漢將亡的?
“王者富民,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筐篋,實府庫。筐篋已富,府庫已實,而百姓貧,夫是之謂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戰,則傾覆滅亡可立而待也。”
魏續自幼也讀書,卻不喜四書五經,單單中意《荀子》。《荀子・王製》朗朗上口,講破了漢末將亡的大勢。
“那若大漢當真亡國,你我要在何處起勢,建他不世之功?”
呂布微微一笑,上一世的此時,思報國還來不及,哪曾想過建他個不世功業。
“那自是關中之地,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裡。南遊巴蜀之饒,北有胡宛之利,阻三面可守,獨一面製諸侯。“
魏續說得頭頭是道,呂布卻知他是在背書。
此乃高祖劉邦初得天下,文成侯進諫定都長安之時所言。
“書讀得不錯,可惜關中之地,弘農楊氏四世三公。關中士族、豪強以其馬首是瞻。你我兄弟二人,就算佔得關中之地,又如何籠絡關中豪強?“
呂布這一問,魏續沒了主意。他雖也讀書,但全憑喜好,這一時也想不出何地還能作為逐鹿中原的根據地。
“你看五原怎麽樣?”
呂布微微一笑,把根據地放在五原一郡之地。
“行嗎?”魏續眉頭緊鎖:“五原地廣人稀,又是茫茫沃野,無險可守。外有鮮卑、烏桓為患,其內胡漢混居,多有摩擦。如此四戰之地,如何逐鹿中原?”
“說得都對!”
呂布微微一笑,五原四戰之地,自古便是中原王朝與塞外遊牧民族爭奪的焦點。
“但是,你別忘了。我五原產良馬。西有秦直道,不需數日,可抵關中。東有陽塞,南有黃河、又有馳道,水路並進,可抵河南地。“
“守得一土,不如攻城拔寨。“
呂布眼神忽而轉厲:“所謂四戰之地,乃是交通匯集之處。三年內,你我踏平彈汗山,絕了鮮卑這一後顧之憂,烏桓自然臣服。到時你我封侯拜將,雄踞五原靜待天下有變可好?”
“對!守無可守?為何要守,不如一路開疆拓土。”
魏續嘿嘿一笑,險要之處,都是內外互為險要。一路打下去,總能奪得險要之地。
“孺子可教。”
呂布微微一笑,先於其他各路諸侯十年布局,屆時定有攻城拔寨的資本。
稍有沉默,魏續喚了一聲:“表兄。”
猶豫了一下,問道:“我怎麽感覺你蓄謀已久了呢?”
“算是吧!”
呂布嘴角上揚,戎馬二十余載,為一方諸侯。又怎會沒想過,從家鄉起兵,如何去和天下諸侯逐鹿中原。
五原人口雖少,邊軍卻是精銳中的精銳。
……
翌日一早,幾片薄雲遮不住天邊的酷日。
草原上的氣候很有趣,隻要片縷薄雲遮日,夏日就涼爽許多。若是太陽漏出來了,單單站在外面,也會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三嫂早早準備了朝食,昨日給趙老三留的一隻雞腿,還有一些肉醢(hǎi)。
肉醢是肉糜醃製的,可以保存好久。若不是余糧不多了,魏續又貪嘴,趙老三媳婦還真舍不得拿出來給他吃。
拿出了肉醢,三嫂卻一直催促著魏續趕緊去和自己男人換崗。
魏續免不了和三嫂鬥一鬥嘴,嘴裡說話也不好聽。
呂布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在舅父魏家,一直生活在魏家的余蔭之下。舅父、舅母雖然待自己不錯,但呂家子身在魏氏,做人、做事總是不免被人說道。
倒是在這裡,找到了些許家的感覺。
魏續最後受不了三嫂和保兒的夾攻,叼著雞腿,攀木梯登烽燧。
呂布牽馬帶著木a,開始了一天的日跡。
長城,不單單是一堵長垣那麽簡單。圍繞著長城,有一整套防禦預警體系。
烽燧繁星般點綴在長城內外,是這道防禦體系的眼睛。塞外草原一覽無余,戍卒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塞外敵軍的動態。
真正到了三五人,或出或入。烽燧線上戍卒也未必都看得清,這時候就需要另外兩道相互依存的工事了。
天田與柃柱。
設置在長城內外,緊貼著烽燧的位置。
天田是一道寬數丈不一的沙帶, 即便是一隻跳鼠走過,也會留下痕跡。柃柱上面掛著懸索,即便是有人通過了天田,又將其重新平整,想要出入邊關,也需要破壞懸索。
戍卒日跡,就是查看、平整轄地十裡的天田,柃柱懸索若有損壞,也是需要修複的。
十裡天田,宛如巨蟒,平整起來不是易事。尤其是一隻無所事事的狐狸,給呂布造成了不少麻煩。
這邊才平整好天田,狐狸就上去走上一圈,呂布隻要一過去,它就一溜煙似的跑了。
氣得呂布直接回烽燧取弓,再回來這狐狸早就不見了。
“這畜生真是惱人!”
呂布自嘲似的笑了笑,木a插在地上,箕坐在一土丘之上,北望鮮卑方向。
昨日逃回鮮卑的騎兵應該到了,拓跋鮮卑此時應該在調兵遣將。兵不可能調太多,因為邊關有戍卒候望。
任何大規模的入侵,必須經過縝密的布局。早年與大漢共同抗擊匈奴,鮮卑人學得了滿腹韜略。
鮮卑人都學了滿腹韜略,呂布不禁思索,何處去尋一良謀。
上一世有陳宮、許汜、王楷、薛蘭。
可惜薛蘭乃是治世之才,無奇英之謀。可行蕭何之事,卻無張良、陳平之能。
許汜、王楷,唯陳宮馬首是瞻。
可這公台先生先投曹操,又迎我呂布,複與袁術暗通款曲。荀攸說:夫陳宮有智遲。
回首看來,實乃私心雜念太多。多謀而少決,故似智遲。
“也許……可以……”
呂布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