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慢慢行,呂布端坐馬上,白袍包巾,倒像個富家公子。馬鞍橋上,一根繩索,後面綁著一個笨賊的雙手。
笨賊快步走,惶恐的看著呂布,只要他策馬疾馳,托著自己受盡這地面磨身之苦。直至那馬上的呂布玩夠了,將他暴屍荒野。
“敢問足下高名?”
呂布回頭淡淡一句,滿眼平和。像是路遇的同鄉,只是在攀談幾句。
“冷……冷血。”
笨賊報出了自己的花名,見呂布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滿意,開口道:“本名二牛。”
“二牛?”
呂布重複著這個名字,問笨賊:“是個孤兒?”
“嗯,先帝永興二年(154年)琅邪賊公孫舉叛亂,殺我雙親。時,某不過二三歲早就忘了姓甚名誰。”
笨賊腦子其實很靈活,道出身世希望博得呂布的憐憫:“後來入了琅琊王氏田莊,為一院工。”
“琅琊王氏?秦將王翦之後,那倒也算得是好人家。”
呂布放慢了馬速,與笨賊並肩而行。
“少爺待我們很好,但田莊的月前勉強維持生計,宗族禮法亦是太過嚴苛。某弟兄四人,在倉中偷了些粟米,恐主人家責罰,便伺機溜出了田莊。”
笨賊說到這,一臉可憐巴巴的看著呂布。
“那又怎麽做了刺客了呢?”
呂布眉頭深索,這些人永遠不懂,豪強田莊以宗族禮法的名義,奴役這些徒附。平日裡說話客套些,便讓他們感恩戴德。
殊不知,他們所做的,與他們得到的,相去甚遠。
下人們眼中,舅父魏老爺也很好。呂布卻知道,許多時候,管家懲治下人,都是來自舅父的授意。
有些時候,看到的東西很美好,背後的勾當令人惡心。
亦如這糜爛的邊關。
“出了田莊,無以為生,又無過所,寸步難行。”
笨賊歎了一口氣,對呂布說道:“無奈我四人投了琅琊山賊,縣老爺斂財剿匪,實則中飽私囊,某弟兄四人看不過眼,夜入縣衙提頭而出,漸漸有了名號。”
“後來……”
笨賊沉默了。
“會任之家尋來了吧?”
呂布猜他就是會任之家的刺客,這麽一猶豫就更像了。
時,豪俠遍野,會任之家也難知其到底有多少本事。稍有些名氣的,只要是微寒,都會網羅進來。
其中不乏頂尖高手,但是人外有人,頂尖高手倒不如種能忍善偷襲之人活得長命。
雪堆裡呆上幾天,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可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
“這……”
笨賊欲言又止,會任之家的名號,可不能說出來。
“行了,我知道了。”
呂布擺了擺手,一臉不屑的樣子。笨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果然是會任之家這些宵小之徒。
“你,會放我吧!”
笨賊小心翼翼的問呂布:“若不是苦無生計,我兄弟四人也不會為一刺客。”
“吾生兒最恨收錢買命之人,尤其爾等苦命之人。既知父母早亡,生活何其艱辛,又為何誅人父母。”
呂布知道了督瓚一夥,從哪裡尋來的殺手。他已經沒有價值了,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自己的父親也許就死在這樣的笨賊手中。
噠噠噠噠……
馬蹄聲響,呂布策馬狂奔,馬後的笨賊發出陣陣哀嚎:
“啊…啊…啊。呂鄣尉,我…啊…我知道金主是誰,
我知道…啊…知道。” “某也知道。”
呂布繼續策馬狂奔,身後留下一條血紅的印記。
漸漸的,笨賊沒了哀嚎。身後只有身體摩擦地面的聲音。
眼見前方有一塊大石,呂布馬打盤旋。地上的笨賊撞向大石,頭撞在巨石上,血色迸發。
“死亦不可憐惜。”
呂布抽刀斷繩,策馬繼續日跡。走得是遊騎斥候的巡邏線,一路上荒原走獸,呂布毫不在意。
心中又回想起兒時往事。
父親,你究竟是賈人,還是軍吏?
……
次日。
稒陽,都尉府。
後院,偏廳。
白夫人坐於坐榻之上,幾案上置一木匣,督瓚立於側。
“呂布師承何人,查到了嗎?”
白夫人手指輕敲木匣,厲聲呵斥。顯然她已經知道了督瓚、陳促、田乾三人背後的小動作。
“還沒。”
督瓚戰戰兢兢的答道,仿佛是白夫人奴仆一般。
“是還沒查吧!”
白夫人一臉嗔怒,呵斥道:“知己知彼、謀而後動,和你們幾個廢物說了多少次?呂布一十六歲,武藝冠絕邊軍,我就不信他背後沒有名師。”
“還有,殺人不一定要用刀箭的。”
白夫人的語氣緩和下來,似在循循善誘的教導。
“鬥膽說句您不愛聽的,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縱那呂布三頭六臂,會任之家的刺客,也能將其一舉擊殺。”
督瓚說話間,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會任之家的刺客已經來了幾日,也許已經得手了。李肅就知斂財,也不知有沒有幫我留意支就塞的動態。”
“得手了?”
白夫人纖纖玉手打開幾案上的木匣,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已經撞得面目全非。
“來看看你這得手的刺客。”
白夫人直接把血淋淋的人頭取出,仿佛那不過是一塊很尋常的東西,一點都不惡心。
狠狠的摔在督瓚身上,白夫人一面用帛帕擦手一面喝道:“居然還請了楊阿若,可算是知道這大漢誰最厲害。”
“涼州羌氐彪悍,尤甚鮮卑、烏桓。涼州的楊阿若,亦如並州的呂布,單人獨騎在燒當羌大營中, 宛若入無人之境。”
手擦乾淨了,白夫人帛帕丟到督瓚臉上:“只可惜,你等小豎不知道自己身份。即便這楊阿若真能殺呂布。得知爾等所作所為,得知呂布軍中聲望,他必悔之生憤,提刀殺你督瓚、陳促之流。”
“他可不像呂布,好歹也是軍中之人,即便不忌憚你三分,至少也有一分。殺你,想都不用想。”
“夫人識得楊阿若?”
督瓚眉頭緊鎖,不可思議的看著白夫人。輕輕劃去臉上血水,問白夫人:“這楊阿若應該已經到並州了,要不我修書陳促,讓他告知楊阿若,刺殺取消。”
“那倒不必,楊阿若殺那呂布,邊軍之中倒是沒了威脅。”
白夫人咯咯一笑,起身便走:“爾等自求多福吧。”
督瓚看著白夫人的背影遠去,狠狠的咬著牙。早晚有一天,讓你……
……
支就塞,朝食之後,狂風席卷著城頭,戍卒不禁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襖。
“你們說,呂鄣尉一身複袍怎麽不冷呢?”
一個什長看呂布一直都是一身白越複袍,從來都是戰得筆直,行必如風,投去崇敬的目光。
“鄣尉一身鋼筋鐵骨,豈是你我區區凡人可比?”
戍卒悄悄說著,生怕背後議論被不遠處的呂布聽到。
呂布聽到了,臉上不自覺的掛上得意的微笑。苓兒做得複袍,填了些許絲絮,不如羊皮襖擋風,但已經很暖和了。
剛要下城,呂布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放眼望去,一個人影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