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雁來紅搖曳著身姿。
呂布瞥了楊彪一眼,低垂著頭,隨意的坐在榻上,全無往日坐必正坐的英姿。
也許,說他說得有些過了。
也許,在他胸膛中,真的是一顆拳拳赤子心。
但呂布鬱結難舒,已經很久了。
同樣是謀誅宦官,還有一個優柔寡斷的何進。
一如這陳蕃、竇武一般,死在了宦官刀下。
將大漢徹底推向萬劫不複之地。
董卓來了!
看看人家老王允,在你楊彪在朝堂上與董卓據理力爭遷都之事時。老王允默不作聲的幫董卓處理遷都之事。
你楊彪為大漢前途殫精竭慮之事,老王允蔫聲不語的,開始謀誅董卓。
風平浪靜之中,奮而發力,擊敵於措手不及。
所謂的忠良,所謂的不畏強權,所謂的道德楷模,不過是你們沽名釣譽、爭權奪利的武器而已。
這話,說得就是老王允,剛才吐出的一口鬱氣,大半也是始於這老王允。
誅董卓,集大權於一身,再不撒手。
呂布的一股邪火,除了楊賜、黨錮,更多來自於老王允。
叫你命老將軍皇甫義真去擔任涼州軍統帥,焉能有賈詡獻策,反攻長安?
讓你散董卓私財,籠絡涼州軍心,你也不聽。
這老王允口中大義凜然,心中卻怕那皇甫義真重兵在手,奪了他權傾朝野之位。
書生誤國?
呵呵。
明明是私心太重。
誤了我一生戎馬。
……
“匹夫。”
楊彪良久才緩過神來,剛剛眼中的整個世界,化為一片廢墟。現在,這片廢墟上又是廣起廬舍、高樓連閣。
“再來一盤?”
楊彪又從袖中,掏出一個陀螺。棋盤山,彈棋已經擺好了。
“我看你是還有事話說!”
呂布嘴角上揚,漏出潔白的牙齒,將胡凳搬至榻上,箕坐在那裡,與楊彪對弈。
這陀螺是真磨性子,明明擲煢片刻即可行旗,弄不明白這楊彪為何獨獨喜歡這陀螺。
並不是所有新鮮玩意,用起來都那麽有趣。
“家書中還說,督瓚有封奏書未經三台,直接被平氏君的人取走了。看來督瓚要在朝堂上對你不利了。”
楊彪眉頭輕鎖,而後義憤填膺:“這平氏君,為陛下乳母,又受陛下隆恩,此賤婦居然染指邊地私鹽,惠澤外敵,該當萬死。”
“這詔書之事,還真亂啊。臧使君上書為我陳情的文書,還在楊司徒手裡扣著呢吧!”
呂布殺匈奴四力士之後,臧旻立即上書陳情。文書經司馬門公車令至禦史台,就被當時還是光祿大夫的楊賜,討了去。
“臧使君上行文書,乃是一秉利刃,此時不可用。”
楊彪眉頭舒展,平日裡臉上那種看似恭謙的傲嬌之色又回來了:“殺匈奴,揚我國威。也許到了緊要關頭,能為我等爭取一些時日。”
“名利場,布實難窺其徑,你楊氏怎麽想,就怎麽做吧。”
陀螺終於停了,呂行字三步,對楊賜說道:“提醒楊大司徒,過剛易折。別到時候還要我馳道洛陽,救人。”
“這口氣,真希望哪天有人殺殺你匹夫這威風。”
楊彪說著,轉動陀螺,笑道:“這幾日都讚未有行動,恐怕殺你威風之人,快到了。”
“放眼大漢,恐怕未有北地太守皇甫義真,
堪稱一敵手。” 曹、袁之流未成氣候,處理完鮮卑事,呂布便是他們只能仰視的人了。
隱約覺得,將來阻他得天下第一人,就是這漢之忠良,國之良將,皇甫嵩。
“才說過過剛易折,我看這口氣未免太大了。”
楊彪其實已經很詫異了,從來未見呂布說過何人可以與他為一敵手。不過北地太守皇甫嵩,累世將門,他若連皇甫嵩都看不起,那邊是大漢第一狂人了。
“也許那皇甫義真,也是不堪一擊,誰知道呢?”
董卓亂政,皇甫嵩坐擁三輔之地,手中有大漢唯一一支精銳。董卓詔他入京,準備殺他。他居然就那麽來了。
愚忠,是他最大的弱點。
卻令人敬佩。
“若說起武藝,我倒想起一人。西涼有豪俠楊阿若,也許可與你為一敵手。”
楊賜說得單單武藝方面,西涼尚武尤甚並州。羌氐之亂,雖不如鮮卑勢大,卻更加龐雜。
“楊阿若。”
呂布重複著這個名字,上一世就對他有所耳聞。西涼之人,名聲傳至五原,此人應該不是浪得虛名。
……
楊彪與呂布搏戲、小酌,直至夜深方才離去。
天寒地凍,楊彪緊了緊身上裘衣,忽然想登城頭遠望。
城頭上,高處風寒大。
楊彪俯瞰這塞外雪夜,耳中充斥著狼鳴。
這雪都是數日之前的了,一個行人的腳印都沒有,這是多久沒有日跡了?
城牆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低不可聞。
城頭掃落的雪堆積在這裡,有一人高。
雪中,伏著四人竊竊私語:“這楊氏宗子,怎麽在支就塞啊?”
“我聽聞這支就鄣尉呂布,嘴皮子功夫了得,朝堂鬥敗了楊司徒,還奏請楊氏宗子為監軍。”
“其實就是懲戒一番。”
“那你我遠赴邊關,來誅這呂布,也算是幫這楊司徒出一口惡氣了。”
“那是自然,只要那呂布從北門出,定是他死期。”
“聽說那陰山三十六友,也不是浪得虛名,我看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邊地匪寇,哪有我等這般隱忍。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四人相視一眼,哈哈的笑了。
“嗚嗚……”
呼嘯的風中,淹沒了幾人的對話。他們八隻明亮的眼睛,卻仿佛伏擊獵物的草原狼。
……
翌日一早,支就塞北門開。
呂布單人獨騎,走北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