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出,葉落。
“啊!”
苓兒一聲驚呼:“蒙的吧!”
“嗖!”
箭出,又一片葉落。
苓兒瞪大了眼睛,看著呂布。又小跑過去,看呂布眼上蒙的束帶。束帶黑色,自眉至鼻,根本不可能看到外面。
“苓兒。”
呂布不用聽腳步聲,就知道苓兒近了。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熟悉的感覺。
“嗯。”
苓兒輕輕答應了一聲。
“我就是喚你一聲。”
呂布微微一笑,贏了苓兒,勝之不武。卻能一直喚苓兒乳名,也是一樂事。
“我還沒開弓呢!”
苓兒噘著嘴,這才想起之前的賭注。又想了想呂布的射術,必輸無疑:“女孩子家的乳名,豈是隨便喚的?”
“算了。”
呂布摘下束帶,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兩世為人,呂布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耐。
“那就依你,嚴婧。”
呂布眼中又是滿滿的寵愛,對峙朝堂,能慷慨陳詞。呂布在苓兒面前,卻不知道如何說服她,太多的語言,反而像是強辯了。
“那你……可不能當父親的面叫。”
苓兒可以感受到呂布眼神中的情感,雖然不知這情感從哪裡來,但是她的心也隨著呂布的眼神,有些許悸動。
呂布眼中的失落,看得苓兒心疼。那眼中那一汪寵愛,又看得人暖洋洋的。
……
三日後,須卜昌的死訊,傳到了須卜氏。
骨都侯須卜離,聞訊大怒,拍案而起:“你們沒說是我須卜氏的人嗎?”
“說了。”
報喪之人身子一顫,呂布身穿常服,也不知他是何官職,只知道他是傳聞中的奉天:“那奉天還說……還說……”
“說什麽?”
須卜離一聲高喝:“別吞吞吐吐的。”
“他說他,奉皇命,為天子守國門。讓我們回來告訴骨都侯,放其余族人們歸來,已經是給您莫大的面子了!”
“知道了。”
須卜離眉頭緊鎖,這奉天居然搬出天子壓我。收牧草出塞,確實有違《漢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
五日後,天高氣爽,又執秋日走獸皆肥,是個狩獵的好天氣。
美稷郊外。
大隊匈奴人,簇擁著並行四騎。
居中的是匈奴單於呼征與匈奴中郎將臧旻。左右是五原中部都尉督瓚,和骨都侯須卜昌。
須卜昌和呼征單於,私交甚篤,二人胯下馬走得近些。
另一側,臧旻和督瓚,雖然都是比兩千石的官員,地位迥異,距離也遠一些。
匈奴中郎將,且不說他領二營,總督幽、並、涼三州兵事,便是一點假節,也就是持有符節,也不是督瓚這種一部都尉可比的。
“知遠。”
呼征單於對臧旻稱字,恭維道:“近日聽說你不止騎射了得,還有《上書訟第五種》,此等壯舉。”
“單於見笑了,第五種此人,乃是時任司空第五倫的曾孫,漢之忠良。遭中常侍單超陷害,流亡於江海。”
說著,臧旻捋了捋花白的胡須:
“旻初入仕途,為徐州從事。年輕氣盛之時,聞聽此事,難免義憤填膺。世人說我臧知遠,敢言不畏強權,其實不然。
“若不是先帝英明,我一個徐州小吏,上書訟第五種,又怎會被陛下所見?”
“那第五種後來怎麽樣了?”
呼征單於沒聽說過第五種,
但對其曾祖第五倫那是如雷貫耳。此人也是個傳奇,新莽末年,帶著宗族、相親築塢堡自守,銅馬、赤眉屢攻不下。 後歷侍光武、明帝、章帝三朝,官居大司空。
“後來朝廷不再追捕,逢大赦之後歸返家中,也算得以善終。”
臧旻一臉壓抑的驕傲神色,那時竇武、陳蕃一眾名臣官居高位,卻不及他小小徐州從事。
“那為最好,第五一門忠烈,後人不見於仕途,倒是可惜了。”
呼征單於歎了一口氣,他一身左衽常服,倒有些漢家禪衣的影子。
“說來慚愧,倒是不識第五氏後人。”
臧旻自謙一句,眼見一脫兔。張弓搭箭,中兔首。
“好箭術。”
呼征單於讚歎一聲:“堪比我匈奴射雕人。”
“單於言重了,我漢家男兒,能比你匈奴射雕人的比比皆是,然旻不在此列。”
臧旻說話,不卑不亢。先揚大漢男兒,再自謙一句。
“你漢家男兒,也就那奉天不把我射雕人放在眼裡。”
呼征單於話鋒一轉,臉上忽然陰晴不定。
“今日射獵,不提那奉天之事。我說得是另一人,遠在揚州。”
臧旻也對這奉天有所耳聞,殺匈奴出塞的牧民,敢為人所不敢想。既為漢臣,你匈奴人肆意出入我大漢國境線,成何體統。
若不是怕兩族失和,此事臧旻也要管一管的。
“可是當年平叛之時的心服愛將?”
呼征單於見臧旻對那奉天避而不提,也不惱怒。眼下秋射將至,奉天必在其中,跑不了。
“為揚州刺史時,帳下有丹陽太守陳夤(yín)、吳郡司馬孫堅。陳夤當得起千人斬,那孫堅號江東猛虎,乃是一萬人敵。”
提起孫堅,臧旻褒獎之詞溢於言表。那是一員虎將啊!容貌不凡、性闊達、好奇節,一身武藝更是無人能敵。
“哦?孫堅,倒是沒聽過。”
呼征單於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引得臧旻眉頭緊鎖,陷入深深的回憶:
有四年了吧,會稽人許昭在句章起兵,攻破城邑,聚眾數萬。朝廷拜我臧旻為揚州刺史,帥軍平叛。
連戰三年,斬獲數千,全靠這孫文台一身驍武。若無這孫文台,恐怕至今仍不能勝。
“督都尉武藝,單於可知曉否?”
短暫的沉默,臧旻問起呼征。眼下這督瓚,在邊軍高官中,武藝最高。
“督都尉,以驍武給幽州。恐怕單論武藝,知遠不及這督瓚啊。”
呼征與督瓚相熟,印象中這人除了驍武,還真沒什麽特點。
“孫堅面前,督瓚過不了一個回合。”
臧旻說完,望向督瓚。
小狐狸,這麽說話你都不惱,論及城府,你比孫堅強太多了。
督瓚沉默不語,恭順得像一孝子。
“狼群!”
不知誰高呼一聲。
狩獵正式開始,人馬聲夾雜著草原狼的哀嚎。
骨都侯須卜離尋一無人之時,問起呼征單於:“單於,這臧旻有心袒護那奉天啊!”
“不急,待秋射之時,我要讓那臧旻明白。我胡人的勇士,遠超他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