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短,還不受降。”
李肅伸手點指重圍中的魏續、侯成、宋憲三人。
三人背靠背,隨帶的五十兵馬,早已倒在血泊之中,三人身上傷處不一,雖不致命,卻也是強弩之末。
“那隻狗在亂叫,出來讓小爺看看!”
魏續一隻手摸向馬鞍橋上的硬弓,一手持環刀,望向躲在兩排鮮卑兵之後的李肅。
“對,出來讓小爺們看看。”
侯成解腰間束帶,緩緩的把環刀纏在手上,心中卻有一絲愧疚。
他想到了五原郡的磨豆女,想到了呂布單人獨騎,將他從陰山三十六友處救下,想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將士們。
今日之敗,與他與楊彪心生嫌隙有關。若不是如此,不會有成廉中伏,不會有楊彪相救,亦不會有這二百吏卒各自為戰。
打這一場亂戰,從開始,就注定了這是一場必敗之戰。
楊阿若引兵來救,定是呂布授意。若幾人齊心合力,周密部署,楊阿若引兵來援,此一役搗毀臨車,撤回支就塞。
損失不會這麽慘重。
降了宇文莫那的陳治,放心不下,夜至支就塞,回來看看。
如今倒在血泊之中。
呂布的這點家底,因為幾人之間的嫌隙,敗壞殆盡。
然而,身旁的魏續、宋憲二人,未有一句怨言。
“你我三人,黃泉路上,也算有人陪伴。若上天眷顧,來時投入一門血親,再續這一世兄弟情分。”
侯成說完,雙手持劍,劍指蒼天。
“宋蠻子,去砸臨車!”
三人之中,只有宋憲手中還有長柄大斧。魏續話說完,迅收刀挽弓,一隻冷箭直奔李肅。
這一箭,無比迅猛。
收弓換刀的魏續,比這一箭,更為迅猛。
魏續、侯成二人,一刀一劍,相得益彰,在鮮卑兵馬中衝殺。
李肅肩頭中箭,策馬急退,口中不住大吼:“殺,給我殺了他們!”
北邊,一聲悲涼的高喝聲中,老王密闊斧砸臨車。背後中了一支冷箭,張君遊抓住老王密的屍體,卻見那老王密嘴角掛著微笑:“老了,不頂用了!”
老王密眼見李篤、毛欽,繼續砸著那該死的臨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張君遊一聲悲涼的嘶吼,眼見臨車毀,李篤、毛欽手持闊斧斷後。揮淚帥軍退去,策馬繞路向西。
亂軍之中,這一支黨人力量,只有張君遊有統兵之能。能夠在亂軍中,洞察出一條進軍路線,接近臨車。
北向臨車,宋憲躍馬高高挑起,擲劈臨車支腳。落地之時,眼見一支冷箭飛來,避無可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奉先兄長,有負所托!
“宋蠻子,幹嘛呢?”
聞聲睜開眼,宋憲笑了。
成廉帶三十余騎驍勇之師,策馬殺來,手中抓住了那支冷箭。
宋憲這才知道,呂布為何讓成廉主城防之事。同時支就塞兵,一番鏖戰之下,唯有成廉揮師策馬衝殺,有那麽一股求勝的氣勢。
其余人,都是為了殺敵。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而成廉,是為了勝利。
驍勇之姿,不似呂布那種,傲視天地的氣勢。白袍染血,敵陣亂軍之中,殺敵如砍瓜切菜。身後眾人,儼然看客一般。
成廉之驍勇,感動著身後每一個士兵。人人皆豁出命來的同時,相互之間亦有配合。
這一役,誅吏卒皆勇。卻只有成廉,當得起驍勇二字。
宋憲跨馬而上,搗毀臨車之後,跟著成廉殺向魏續、侯成的位置。
這,宋憲才知道,為何成廉這五十吏卒,余下半數有余。
統帥,那是軍魂。
帶兵越少,表率作用便越凸顯。
成廉之勇,奮勇殺敵,更勇為戍卒擋刀。表率之下,這一支部隊,那是真正的部隊,殺敵之余,照顧著身邊的戰友。
不像他與侯成、魏續那裡,三人仰仗奮勇,隻管一路斬殺。身後戍卒有死傷者,除了心頭的悲涼,便是那滿腔的仇恨。
耳聽得支就塞中,鼓打四更。
就連黨人都傾巢而出,居然還有人打更。
放眼望去,火把的掩映之下,張儉立在北門之上。身旁一個個手持強弩,皆是軍中、倉中女眷。
這些女眷,一個個眼含熱淚。
外面亂軍之中,看不到自己夫婿、父親,卻知道,他們多半命不久矣。
三面臨車盡毀,傷兵、殘將,紛紛聚攏在一起,奔向支就塞。
第一個回來的是西面的張君遊,手捧老王密屍體,帶著三個人,看著張儉滿眼淚水。
西門關,西向轉射箭如雨下。
其中,還有一白裘小女,手持白鷳弓。
苓兒,拉不開弩。
北門處,第一支兵馬回來了。
成廉、魏續、侯成、宋憲,身後仍有三十余騎。
張儉一眼就看出了,敵軍想要生擒這幾人,尤其是成廉。策馬奔逃之下,身後無人開弓放箭。
“直架!”
張儉城頭之上,喊向成廉:“回身挽弓,為楊阿若斷後。”
楊阿若,救下了唐琳、童環,千余人折損過半。單騎為剩下的將士斷後,手中一把劍,長三尺,三尺之內,無一敵生。
三尺之外,敵軍膽寒。
五百將士從容緩撤,在城門處散開,持弓等楊阿若歸來。
楊阿若還在殺敵。
“楊阿若回來!”
成廉一聲嘶吼,卻見到劫馬廄不成的楊彪,引五十吏卒從側翼撤回。
楊彪在外圍尋到馬廄之時,拓拔拔拔引兵守在那裡,他帥軍迂回,一直在黑暗之中尋找著擒賊擒王的戰機。
無奈那拓拔匹孤一直身處高台之上,直至三架臨車搗毀,楊彪決定為呂布留下這五十吏卒,沒有參戰。
哪怕是吏卒們求戰,罵他孬種,他也堅決不參戰,如今從容而退,楊彪知道等待他的便是眾人的責罵。
孬種也好,鼠輩也罷,留下這五十吏卒,那是呂布的家底。
楊彪如眾人一般,在城外列陣,準備又部署了一番,準備迎楊阿若回城。
楊阿若笑了,單騎策馬,殺向鮮卑亂軍之中。
“楊阿若,回來!”
成廉聲嘶力竭的嘶吼,這一役,若不是楊阿若,支就塞無一人生。
卻見楊阿若充耳不聞。
楊阿若若回,北門之處,又是一場鏖戰。索性今日,至死方休!
楊阿若的身影,淹沒在無邊無涯的鮮卑兵中。直到鮮卑人的慘叫聲,不再響起。
整個塞外草原之上,飄蕩起楊阿若經常吟唱的那《遊俠曲》:
雄兒任氣俠,聲蓋少年場。
借友行報怨,殺人租市旁。
吳刀鳴手中,利劍嚴秋霜。
腰間叉素戟, 手持白頭鑲。
騰如激電,回旋如流光。
奮擊當手決,交屍自從橫。
寧為觴鬼雄,義不入圜牆。
生從命子遊,死聞俠骨香。
身沒心不懲,勇氣蓋四方!
豪俠曲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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