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就塞城頭之上,呂布與楊彪匆匆而來,卻看到遠方,一騎絕塵而去。
郎伯當。
這個名字,無比的陌生。
“這人真是莫名,既然求見鄣尉,為何就這麽走了?”
金甲當值,晃悠著腦袋,有些迷茫。
若不是城門緊閉,開門再追已經來不及了,他真想追上來人問個究竟。
“郎伯當…”
呂布重複著這個名字,自報家門是不回隻報字的。除非是張君遊那種,深陷黨錮,以字代名。
光武之後,名以單字較多。這是王莽做的孽:
王莽篡漢,除了一廂情願的改革政策,熱衷於改名。
呂布的家鄉九原郡,這麽邊陲的城池都不放過,改名成平。中部都尉治所稒陽,非要改名固陰。
那個年景,苦了郵人。地名改得面目全非,鬼知道送到哪啊!
好在不久,行書之時,便回在新地名上,附上曾經的地名。
除了地名,還有官名。最狠的便是把匈奴單於,改成服於,還換了印綬。
搞得漢匈之間一場大戰。
諸多的改革,至光武之後,便都廢止了,唯有這名以單字,保留了下來。
王莽上台後,曾經下過“去二名”的“製作”,也就是以法律形式規定不準用雙字名。
原本雙字名,都去一個字。人犯罪後,恢復二字名,以示處罰。
《漢書·王莽傳》中有這樣的記載:王莽的長孫叫王宗,要是慢慢地等,靠死爺爺和爹爹,這個王宗是可以當皇帝的。
可是,他性子太急,等不得了。自己弄了天子的衣服、帽子,穿上讓人畫出了畫像,還刻了銅印三枚,與其舅舅合謀,準備搶班奪權。
事敗,王宗自殺。王莽下了這樣一道命令:“宗本名會宗,以製作去二名,今複名會宗。”
可見王氏子弟,也不能免俗。
這樣,雙字名,漸漸成了賤名。就連田野村夫,也很少給子女取名雙字。
當然,偶會有雙字名,出身便是極賤。
張君遊以字當名,留扎髯,這也是自賤之策。隱匿於軍中,方人所不疑。
這郎伯當,此名總覺得蹊蹺。
“郎伯當。”
楊彪眉頭深索,來人求見,未曾見面又匆匆而去。顯然,想要透漏的內容,都在這名字上。
“郎伯當…當伯郎。”
楊彪倒吸一口涼氣:“拓拔郎,他是拓拔部人。”
“拓跋匹孤!”
呂布恍然大悟,原來對手是拓拔氏長子,怪不得步步算盡、步步佔得先機。
“匹孤?”
楊彪在支就塞許久,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一個拖把部逃亡的少子,如何掌握大漢邊關這麽多資源?”
“真是小看了這個拓跋匹孤。”
兩世為人,呂布對拓拔匹孤的智略,一直不會忽視。卻如何都想不到,短短數月,他能改名換姓,在漢地弄出這麽大動靜。
“如今這拓跋匹孤如此挑釁,恐怕朝堂之上,已經刮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楊彪面露擔憂,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楊賜。那個溫良恭儉的大漢良臣,楊氏的好宗主,嚴厲的父親。
“他是想要告訴我,不要輕易獨自離開支就塞。他拓拔部兵馬,隨時會來寇邊。”
呂布看著匹孤絕塵而去,心中很複雜。如此明目張膽挑釁,呂布應該生氣。
但實在是氣不起來,心中有一種鬱氣舒解的暢快感。
幾個月了,一直不敢離開支就塞。吏卒可以帶著,倉中黨人,男女老幼,卻是帶不走的。
如今,知道了匹孤最後的底牌,拓拔部人。雖說一直留意西部鮮卑動態,匹孤尚未回到拓拔部。
但拓跋鄰、拓拔詰汾兩代人苦心經營,拓拔部才有今日。匹孤又少而多智,只要他返回故地,定有辦法重聚拓拔部。
“匹夫,這拓拔匹孤如今匆匆露面,我看是一石二鳥之計。”
楊彪眉頭緊鎖,對呂布說道:“若你在支就塞,那麽便是甕中之鱉。此時各方強援皆受掣肘,宛若十面埋伏、四面楚歌。若你離開支就塞,恐怕鮮卑大軍壓境,支就塞空城,鮮卑人可直入石門鄣。”
“吾與匹孤鬥智,鬥得是未知之事。”
呂布雙手背後,踱著步子。本是無意為之,卻赫然發現,這種狀態說話,整個人自覺高深莫測。
怪不得陳宮、張儉乃至現在的楊彪,說一些有遠見的話時,都愛這麽說呢。
“出塞一役,匹孤不知我武勇無雙,搭上了拓拔詰汾父子,還有兩千輕壯。”
背手遙望遠處,自覺有儒士之風,呂布繼續說道:“此役,我四面楚歌,甕中之鱉,乃不知曹節與我有殺父之仇。”
“如今……”
呂布話鋒轉厲,回頭俯瞰整個支就塞:“匹孤不知我支就塞,雄兵良將,少一個呂布不少!”
“啊?”
楊彪看了看當值的金甲,又想到了童環,兩個有勇無謀的糙漢子。
貪嘴的魏續、憨厚的宋憲、貪酒的侯成、老實人唐琳、處理文書的陳治。
再看看自己,不禁想問一句:“良將在哪?”
還有精兵!
這支就塞匪兵一抓一大把,城頭貊炙一個比一個專業,突襲鮮卑搶些牛羊,也是綽綽有余。
說到軍紀嚴明,百戰之兵,恐怕一個都找不出來。
“瞧不起我支就塞將士?”
呂布玩味的看著楊彪,八健將有其四。元節公在,涼州名士閻忠,在皇甫嵩帳下為謀,定也有些智略。
“匹夫,你要做什麽?”
楊彪狐疑的看著呂布,總覺得他要開始反擊了,就是不知如何反擊。
“傳我軍令,一乾軍吏,鄣尉府議事!”
呂布一聲令下,手依然在身後背著,緩緩走下城頭。
拓拔匹孤,你敗就敗在太自信了。
上一役,原本犯不上與我四人為難,折了你拓拔本部,全部精銳,還有你父與大父性命。
當然,你這狼崽子不在乎這個。
這一役,你敗就敗在,讓中部都尉銀印青綬到了我的手裡。
還在我城頭露面。
……
郎伯當走得不遠,身旁是近來鞍前馬後的陳促。
“還以為你要入城與呂布一番唇槍舌劍。”
陳促這幾日,跟著郎伯當,風塵仆仆,怨聲在道,說話多少有些不好聽。
“孫堅至,至少還需四五日。”
郎伯當也不惱怒,玩味的說道:“這四五日,他若提置鞬落羅人頭,弛道洛陽面君。如今他知北有鮮卑威脅,必要部署幾日。
恐怕還想來一個一石二鳥,弛道洛陽之時,兵馬出塞,打一場勝仗,為自己面君之時,再壯盛勢。”
“那…還要出塞返回拓拔部嗎?”
陳促眉頭深索,不知郎伯當說得真假。呂布再強,也只有一人。他這支就塞二百吏卒,離開呂布,就算再精銳,也不可能出擊鮮卑。
仔細想想,呂布現在可是五原中部都尉了。稒陽、石門鄣、支就塞、頭曼城、呼河城,能調動的兵馬萬余。
“當然出塞!”
郎伯當臉上閃過一絲狠辣:“我要他弛道被擒之時,苦心經營的支就塞,無一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