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英是個鬥士。
認識她的人以前都是這麽說的。
據說她兒時生長於小縣城,有一天她在自家院門口獨自玩耍時,差點便被兩個人販子給抱走了。是她家養的土狗衝了上來,用狂吠和撲咬來解救了主人。
土狗體型中等,攻擊力並不是很強,在兩個壯年男子的踢踹之下很快就傷痕累累。
可是它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撲上,直到引來了鄰居家的查看,兩個人販子才終於匆匆逃跑。
一個月後,這條當時年紀比李雯英還大的土狗永遠閉上了眼睛。
李雯英抱著老狗的屍體,哭得很傷心。
從那一天起,在她心中就已經將狗視為了親人。
不是朋友,是親人。
這個頗有些傳奇色彩的故事在當地的愛狗人士圈中不斷流傳,因為這故事不但解釋了李雯英瘦弱的身體中那鬥士般的靈魂從何而來,同時也能一次又一次給新進入者講述,讓他們在感同身受中堅定意志。
李雯英一輩子都沒有結婚,因為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一個隻管狗不顧家的女人。
連那些同為愛狗人士的男人們也不行。
她也無所謂,在鄂城的一條老街道上開了家小賣部,每日與狗為伴。
後來與一些同樣愛狗的夥伴建立起了“流浪小動物之家”——一個由志願者組成的非營利性民間協會。
最初,他們只是利用空余時間上街去救治一些流浪狗,有些被領養回家,有些送去了更加正規的動物保護基地。
遇上虐狗的事兒,他們也會報警製止。
慢慢的,經過網友們的宣傳和當地媒體的報道,名氣越來越大,乾勁也就越來越足。
李雯英是其中最堅定的骨乾。
她開始不滿足於幫助這種出門撿食般的救助,逐漸策劃起有組織、有計劃的大型行動。
在城南狗肉店門口靜坐示威,逼迫店主以低價賣狗,解救狗狗12條。
組織志願者和網上的愛心人士在步行街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點蠟燭、擺鮮花,以祭奠被民警當街打死的德牧。
串聯數個同城動物保護組織,帶領幾十人在高速公路上截停販狗的火車,在僵持14個小時之後,一共拯救無辜生命503條。
……
她上新聞的次數越來越多,雖然有些謾罵之聲,但卻有更多愛狗人士表達了對她的敬佩。
有人捐錢,有人捐物。
她索性關掉因為頻繁閉門而生意慘淡的小賣部,全身心的投入到這一項光榮的事業當中。
世上既然有這麽多志同道合的夥伴,那她便無所畏懼。
她如是想著。
直到前兩天。
一個多圖長文同時出現在好幾個愛狗論壇和貼吧,圖中是一處偏僻的平房,二十多條狗擁擠在十個平方左右的房間中。
肮髒、逼仄。
天下著大雨,雨水自破爛的屋頂漏下,幾處沒了玻璃窗戶正在灌風。
狗狗們在這冷風中瑟瑟發抖,不少狗都呈現出了病態,蜷縮在角落。
幾張照片中,出現了李雯英的身影。
圖片下寫著這樣一句注釋:“這就是所謂被解救的狗狗的下場,這就是愛狗鬥士李雯英的真面目。”
接下來則是長文描述李雯英如何利用網上愛狗人士的愛心,騙錢騙物,其實這些錢物並沒有真正用於救助那些可憐的狗狗。
狗狗在她手中只不過是作秀的工具,在拍攝了一些所謂的“解救過程”的照片之後,這些狗便被棄置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管不顧,大片死亡。
網上的愛狗人士憤怒了,各種極富創意的辱罵和詛咒短時間內就塞滿了李雯英的手機短信和社交帳號。
以前她扔向狗肉店和販狗車的石頭,又被她視為夥伴的人們扔向了她。
李雯英顫抖著手指不斷回帖,試圖解釋圖片是幾年前最初的幾次救助行動之一。
那時她還沒有經驗,在沒有聯系好接收基地的情況下就貿然開展行動,以致於只能將被救助的小狗們暫時安置在這個臨時地方,但一天后便被送去了正規的地方。
可惜那些特寫照片中的無助眼神太過清晰,遠比李雯英的解釋聲來得有感染力。
沒有人理會她,大家只是罵、罵、罵。
偶有理智者,讓李雯英公布這些年收取捐款和行動花費的明細。
她哪裡有什麽明細。
她只是憑著一腔熱血去做事。
“流浪小動物之家”有幾個當年參與了行動的人也幫忙解釋,其中甚至還有用手機拍了這些照片的那個人。
可有什麽用?
他們如今都是騙子同夥。
這什麽流浪小動物之家有經過正規注冊麽?
沒有?
那就是非法組織!
沒有人再敢出聲。
這個事件在網上不斷發酵,隨著越來越多的非愛狗人士加入, 開始往失控的方向走去。
在許多人眼中,這就是愛狗人士目無法紀、虛偽無恥的罪證。
越吵越凶,越吵越亂。
不過當事人李雯英,這個曾經的鬥士,已經聽不到了。
她用一瓶毒鼠強結束了生命。
……
裴子幸捂著鼻子走進出租屋,看著眼前發臭的屍體,臉色鐵青。
幫他開門的女鬼李蓉蓉站在一旁,仍舊風輕雲淡。
餓極了的狗們尋到門縫的空隙,狂奔出去。
原本就是從街頭撿回來的,現在又回歸了街頭。
“她手邊有毒鼠強的空瓶子,家中若不是我們進來還是一個封閉的環境,看上去和王誠一樣,是自殺。”裴子幸皺著眉頭說道。
“嗯。”李蓉蓉當真不懂什麽叫做捧哏。
“但我在來的路上讓藍小蘭找人粗略查過,這個李雯英若是略去那些違法行動不談,她確確實實是個真正愛狗之人。”
“嗯。”
“可是我們進來時,她養的狗卻快關在家中餓死了。”
“嗯。”
“所以她絕不可能是自殺。”
“我知道。”
“她若自殺,定會先安頓……”裴子幸又是從自語中突然反應過來,“等等,你怎麽又知道?”
李蓉蓉瞟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因為我進來就感覺到有陰氣,應該是之前有鬼住過一段時間。只是現在鬼已離去,那陰氣漸淡,你自然感覺不出。”
“可你卻能感覺到?”
“嗯,我見鬼比見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