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會有鞭炮聲。
脆裂的炸響聲驚開了風雪,漂浮在大街小巷的上空,伴隨著人們的歡笑聲,吵鬧聲,哪怕是下著雪的大街,人群依舊像河流一般湧動著。
這是過年前的最後一個大集。
邯鄲城外,年味遠比城內要濃烈。
對普通人來說,一年之末是難得的休息時光,在這只能當魚肉,別人為刀俎的世界,及時行樂更為重要,想得太多未免太過痛苦。
過一天算一天,其實挺好的!
這就是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態度。
許心言在人群中緩步而行,臉上帶著笑容,偶爾,還摸了摸*玩鬧著從身邊跑過的小孩們的腦袋,表情非常暖和,便如初夏夕照。
市井之間自有樂趣!
他是在市井之間長大的,所以,在萬年縣的時候這才和楊南以及刀疤六等市井少年交好,孩童時期養成的喜好和習慣,哪怕是成年了,也很難改變。
說起來,邯鄲也算是他的故鄉。
重回故地,不甚唏噓啊!
許心言走進了平安坊,從坊門處那座巨大的牌坊下經過時,許心言停下了腳步,眼睛微微閉上,深吸了一口氣,過了一陣,他方才睜開眼睛,踏步向前。
向前走了一刻鍾左右,他來到了一間醫館前。
這間醫館,兼有藥鋪的功能,左側懸著的招牌,黑底牌匾上寫著兩個金色大字,杏廬。
今天以前,這醫館前的牌匾上寫著的並非這兩個字,那時候,這醫館還叫做慶余堂,不過,前幾日許心言將這醫館典了過來,換了名字,換上了長安萬年縣杏廬的名字,身為杏廬弟子,在其他地方開上一間分館,為師傅揚名,這件事沒毛病。
在邯鄲時,父親帶著許心言采藥為生,熬製出來的藥材便是送到了慶余堂。
許心言隨父親來過幾次慶余堂,那一日,父親許慎便是送藥前往慶余堂的時候撞見了孟玉川,長生觀的叛徒,那之後,父親許慎死在了孟玉川手裡,對此,許心言永生難忘。
他隨著杜睿前來邯鄲城,自然要為杜睿效犬馬之勞。
杜睿年幼,行事在外人看來頗為癲狂,一點也不穩重,再加上有著癡傻的前事,哪怕是身為趙王,也不為那些門閥世家所喜,要不然,這一次外放邯鄲,坐鎮封地,跟隨者不知有幾多,出京時,甚至需要挑揀一番斥退不少人方才能成行,絕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只有區區十幾個大內侍衛跟著。
最初,許心言和杜睿接觸,也只是抱著多一條路的打算。
不過是想從杜睿那裡獲取官場的情報,表面上是和杜睿交好,實際上是打著和杜睿的總管魏嶽交好的主意,當然,杜睿偶露鋒芒之後,許心言也有和杜睿進一步接觸的意思,當然,那時候,他還是抱著騎驢找馬的打算,並不見得非要上杜睿這條船。
現在,情況和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當杜睿從黃龍秘境回來之後,許心言與之見面,修煉長生觀秘傳乙木真氣的他有著非常敏銳的感覺,
哪怕杜睿很是內斂,真氣的波動和當初區別不大,也就是剛剛打通小周天后不久的情況,許心言卻也不曾被蒙蔽,他雖然不知道杜睿的真實修為,卻也清楚杜睿大有長進。
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所以,他這才離開了仇人所在的長安城,在杜睿的吩咐下,先一步離開了關中,前來邯鄲為杜睿打前站,憑借一己之力建立情報網。
那時候,他已經決定踏上杜睿這條船。
報仇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
孟玉川,武道天賦驚人,又有著長生觀秘境,現在,多半已經是宗師修為,只不過,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並未暴露自己的修為,而是潛藏在官場之中。
為何如此?
必定有著想法,像孟玉川這樣雄心勃勃的家夥,絕不會甘於平凡。
許心言非常清楚,自己想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報仇非常困難,你在進步,人家也在進步,距離實在是太遙遠了,要想報仇,須得動用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
他想要依靠杜睿,杜睿身為皇子,身份地位在那裡,終究有一絲機會可以坐上龍椅。
是的,在其他人看來,皇帝杜臻十多個皇子中,杜睿榮登大寶的機會最小,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一點機會也沒有,然而,許心言卻不這樣認為。
在邯鄲城再次見到杜睿之後,許心言也就確定了下來,不再三心二意。
也才分別一月有余,杜睿又有了變化,變得更加深不可測,許心言那麽敏銳的感知,也沒有辦法感應到任何特別之處,也就是說,杜睿便和普通人一般無二,氣息平凡,毫不出奇。要知道,在長安城的時候,杜睿雖然也是這般,許心言卻有著心悸的感覺。
現在,這心悸的感覺卻消失了。
這反而代表著杜睿更加厲害了!
如今,許心言的計劃非常簡單,全心全力為杜睿效勞,作為一個在低谷時跟隨對方的臣子,當杜睿有朝一日出人意料地登上皇位之後,他必定會受到重用,那時候,方才是報仇雪恨的好時機。
當然,要想杜睿為自己撐腰出頭,他須得先為杜睿盡心做事。
邯鄲城的情報網,不過是開頭。
“東家,你好!”
走進改為杏廬的醫館,便有人上前問好。
許心言點頭回禮,腳下不停,徑自走入了後院。
從無到有建立一個情報網,哪怕是有著杜睿的財力支撐,哪怕許心言曾經在邯鄲生活過,對這裡的環境有些熟悉,也有著一些以前的夥伴,終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現如今,不過是有著些許的雛形。
來到後院,杏花樹下的石桌旁,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吊兒郎當地坐著,石桌旁有著石凳,他不去做,非要坐在桌子上,嘴角叼著一片花瓣,咀嚼著。
這就是許心言的童年玩伴,皮四爺。
當然,皮四爺只是他的自稱,表示他混得很好,其實,街上的那些混子都叫他皮蛋,這是因為他的腦袋很圓,心腸卻很黑,故而得
名。
在皮蛋眼中,多年不見的許心言是發了大財回來,並且,肯定有著強大的勢力支持,要不然,也不可能盤下慶余堂,要知道,這慶余堂之所以不得不典當出去,不過是受到了同心堂的打壓和排擠,而同心堂乃是連鎖醫館和藥鋪,其背後的主子雖然姓張,卻有著李家的關系。
同心堂主人張東娶的可是趙郡李氏的女子。
就算沒有趙郡李氏在背後,張家在邯鄲也頗有名氣,乃是三品門閥,三品門閥在地方也稱得上是豪強。
慶余堂原本也有著勢力支撐,然而,那是十年前了,支持慶余堂的家族是叛軍的鐵杆支持者,靖邊軍佔據邯鄲之後,雖然沒有大肆清洗,那個家族也是漸漸沒落了下來,慶余堂原本也是連鎖醫館和藥鋪,十年光陰,全都落在了同心堂手裡,唯有這本堂依舊在苦苦支撐。
前段時間,有人告了慶余堂,說是父親在慶余堂吃了假藥致死。
衙門收受了狀子,慶余堂的堂主也是坐鎮郎中的毛天一被抓入大牢,造成了慶余堂群龍無首的局面,這時候,同心堂也就出手壓價,準備將這最後一間慶余堂納入囊中。
不想,許心言卻橫插一手,從中截胡。
那時候,皮蛋已經和許心言見過面了,對他這樣的混子來說,哪怕和許心言並非舊識,許心言有錢,他也會千方百計地撲過來,何況,還有著舊夥伴這層關系,更是順理成章地靠了上來,想要抱住許心言這條金大腿,就算不成,也能騙上一兩頓吃喝。
許心言知道皮蛋是混子,吃牛厲害,做事不成的家夥。
不過,他需要這種混子,這些混子常年流連市井之中, 交遊廣闊,識得的人多,到處都是兄弟,乃是眼線的最佳選擇。
當然,你須得震懾住他,他也能在你手裡獲得足夠的利益。
恩威兼施,這才能驅使這小子賣命。
皮蛋是之後才知道許心言買下了慶余堂,他並不看好許心言的動作,在他想來,同心堂絕不會同意許心言這樣做,必定會有動作。
慶余堂也不應該賭氣將醫館賣給許心言,這樣做,當會害了毛天一郎中,說不定便會在獄中病逝,不這樣做,張家何以立威?
然而,皮蛋的推測有了錯漏。
首先,許心言和慶余堂的人簽下協議之後,毛天一郎中很快便被放了出來,並且,許心言還將毛天一返聘回醫館,整個慶余堂醫館,除了改了名字之外,和以前並無不同。如此操作讓皮蛋瞠目結舌,在他看來,自己這個舊夥伴不僅是有錢,還有著權勢。
不然,無法解釋。
當然,他還要看看張家的應對。
如果,張家不會出手,又或者許心言擋住了張家的出手,他這才會投入許心言門下,為他效勞,這樣做怎麽也比在街上廝混要強。
在這之前,他不會躲著許心言。
故而,他這才應邀而來。
他也會聽從許心言的吩咐,至於做不做,那就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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