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到了杜睿的目光,聶遠和嶽衝也都將視線投向了那邊。
那裡什麽都沒有……
只有一段殘垣斷壁,以及同樣被雪花覆蓋的野草,黑夜中,只有一點點火光在殿內燃燒,光亮無法透過黑暗無法穿過雪花出現在那裡,也只有聶遠和嶽衝這樣的一流武者,視力驚人,目光方才能勉強穿越黑暗出現在那裡,然而,他們只看到一片空蕩。
“叫他們過來……”
杜睿輕聲說道,然後,緩緩轉身。
整個動作不帶絲毫的煙火氣,雲淡風輕,就好像身邊的環境並非破舊不堪的廢棄神廟,而是大明宮玉液湖邊,他正在觀賞著湖中心那十裡荷花,層層疊疊的翠綠中點綴的紅的花,白的花……
聶遠將手指放在嘴裡,口哨聲夜空中飄蕩,甚是響亮。
不一會,花衝等侍衛便出現在他們身邊,一共十三人,全都在此,只有極少數的人身上帶著彩,那是在圍剿熊闊海的那幾個同伴時受的傷。
他們有些疑惑地望著杜睿。
這時候,杜睿說話了,語氣不快不慢,聲調不高不低,卻在所有人的識海內回蕩,直接作用於所有人的神魂,讓他們一陣迷糊。
“所有人,盤膝打坐,運轉真氣,全都閉上眼睛,閉上耳朵,不看不聽,最好,緊閉五感……”
這聲音蘊藏著一種意志,除了嶽衝受到的影響比較小之外,就連聶遠也有些抵禦不住。
出於本能,聶遠會自發地對抗這種讓自己失去控制的事情,其余那些人,連這種本能都不存在,他們紛紛依言坐下,盤膝打坐,凝神靜氣,收住了五感,內視自我。
聶遠知道杜睿不會有惡意,本能雖然反抗了一下,隨即便放棄了反抗,在眾人之後坐下,盤膝打坐,真氣在體內經脈運行,神念緊緊地守住內腑。
嶽衝的神念要強悍不少,踏足先天之後,他的精神力量比起幾個月前猛增,漲了一半不止,杜睿這個惑神法對他造成的影響最小,但是,他先前和展飛惡鬥一場,神念已經消耗殆盡,接近油盡燈枯,所以,也就比聶遠支持得稍久一些,出於對杜睿的信任,還是坐下來,凝神靜氣。
杜睿臉上帶著微笑,邁開步子,走出了河神廟的主殿,向著那片殘垣斷壁走去。
仿佛踏春的貴公子,他的步伐很是輕快。
一邊走,杜睿一邊朗聲說道。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聲音在黑夜中飄蕩,有著點點熒光,光亮越來越亮,整個世界變得就像白晝一般,這裡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殼子罩著,漫天雪花消失不見,黑暗也被殼子遮擋在外面。
界域!
這是某個人的界域!
一個人出現在杜睿面前,憑空的出現,就像是幻化出來的一般。
臧青樹一副老道人的模樣,他望著杜睿,眼睛微微眯著,下垂的雪白長眉在臉頰上微微顫抖,下頜的胡須也是如此,皺紋堆著的那張老臉很是陰沉。
他沒有想到自己躲在虛空裂縫之中,居然也會被杜睿察覺。
這就是一頁紙的夾層,你從紙的前面和北面都看不出任何蹊蹺,只會以為是一張紙,夾層內的空間便是虛空裂縫,所以,除非有著大宗師那樣的修為,一念通神,哪怕是同為宗師級的強者高人也不可能發現自己的存在,杜睿居然能察覺,臧青樹臉色難看也就非常正常。
還是太小看了這小子!
被顧真人看重的家夥,雖然年輕,卻也不容輕視啊!
換句話說,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那些邪氣並未被這小子轉移到無盡虛空,而是被他不知道用什麽秘法或者法器將其吞噬,雖然不清楚底細,不過,只要將這小子生擒,不愁弄不出來。
杜睿等人離開華山之後,臧青樹實在沒辦法控制自身的欲望,總覺得內心空空蕩蕩,這讓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當時,心愛的姑娘離開了,便和現在的感覺相仿。
那時候,他覺得是世界末日。
現在,有著相同的感覺。
這是心魔!
身為宗師級別的鎮魔師,臧青樹非常明白這一點。
這心魔若是不斬掉,別說大宗師,就連壽元都會受損,他甚至能感覺到死神的步伐在慢慢的靠近,沒有邪氣,只收獲了一個未完成的邪魅,要想完成那個續命的秘法,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堅持到成功的時候,如此,方才有了心魔。
也就是說,他窺見了一絲天機,須得從杜睿身上奪取那些邪氣,如此,方才有機會延續壽元。
哪怕是為了斬心魔,他也必須完成這心願。
所以,杜睿一行離開後不久,臧青樹便找了個由頭下了華山。
當然,他不會在關中地界出手,於是,一路跟蹤,遠遠地墜在身後,身為鎮魔師,又是宗師級別的強者,要想不被杜睿等人發現還是很容易。
來到楓林渡之後,他也是遠遠地墜著,沒有靠近。
臧青樹是想過了黃河,等杜睿等人進入河內郡之後再動手,一旦動手就采取雷霆一擊,除了杜睿之外,所有人都要死,哪怕其中還有著華山同門。
相比於自己,同門又算得了什麽啊!
若是自己能永生,哪怕華山滿門滅絕作為代價他都會毫不猶豫!
結果,楓林渡沒有房間,杜睿等人冒著風雨夜宿河神廟,這時候,臧青樹依舊沒有靠近,而是在兩三裡開外,甚至並未動用任何法術或者神通窺看。
這時候,熊闊海和展飛等人出現。
這些人不知道為什麽和杜睿一行有了衝突,交起手來。
臧青樹也就潛行來此,如果杜睿一行不敵,他準備趁亂出手將杜睿俘獲,區區兩個先天,不可能對他有著妨礙,當然,無聲無息最好。
臧青樹有著好幾個方案,完全可以做到這點。
之所以決定動手,是因為他有了背鍋的對象。
杜睿失蹤,展飛和熊闊海背後的組織只能負責,朝廷的力量若是追查下來,也只會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家夥身上,沒人會懷疑到他這個華山派長老頭上。
然而,等他出現在河神廟的時候,那些挑釁的家夥卻已經敗亡了,死的死,逃的逃,這時候,臧青樹有些猶疑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自己的計劃。
現在出手,將那些家夥全部乾掉,擄走杜睿,地上又有熊闊海等人的屍體,如此,可以完美地嫁禍給他人,然而,要出手的時候,臧青樹卻心有猶疑。
他的心跳亂了一線。
一直以來,心臟都是以同樣的節奏在跳動,從不曾紊亂,哪怕是在和那個邪魅廝殺的時候亦是如此。
當他決定出手那一刻,心臟的跳動卻突然亂了一絲。
所謂秋風未起蟬先覺!
到了臧青樹這樣的層次,尤其他是以修煉靈覺為主鎮魔師,神念的感應尤其強悍,遇到什麽危險的事情,會很自然地感受到警兆。
這時候,杜睿發現了他。
在臧青樹看來,應該是自己那一刻心神有所晃動,這才被杜睿的法寶偵知。
於是,他乾脆現出了身形,一瞬間,便驅動了界域,將杜睿拉入了界域之中,也將盤膝而坐的聶遠等人拉了進來,幾乎是同一時間,便有幻覺在那些人的識海中生成。
不聽不看不聞?
僅僅閉著五感就可以了?
這豈不是將他這個宗師強者看得太過差勁!
宗師級別的鎮魔師和宗師級別的武者又不同,鎮魔師那是法師的之流,所修行的和邪魅怪異有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是怪物,壽終正寢的少之又少,大多會入魔發狂,又或者是自我封禁變成平凡人渡過一生,然而,為什麽還有人前赴後繼地去當鎮魔師呢?
自然是因為鎮魔師夠強!
在未曾踏入大宗師境界,未曾觸摸到天門之前,鎮魔師完全能夠橫掃同等級的武者,哪怕是戰鬥力最為強悍的劍客也不會是其對手。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鎮魔師能夠運用的手段太多,他們通過法器能夠驅動邪氣,邪氣對武者來說,是一種非常致命的病菌,能夠隔絕武者和天地元氣的聯系,能夠汙染武者的真氣,能夠迷惑武者的神魂,讓你防不勝防,不知不覺中便中了招。
邪魅怪異運用邪氣只是本能。
除非滋生來說神智,否則只是本能!
鎮魔師有著神智, 又能運用邪氣,相當於是一個個有著神智的邪魅怪異。
當然,他們雖然能夠運用邪氣,但是,卻有著一個度量,不可能像真正的邪魅怪異那樣可以無窮無盡的使用驅趕邪氣,越多越好,若是超過了他們的使用限度,他們便會受到反噬,這種反噬非常可怕,便是人們所說的入魔,一旦入魔,人生也就結束了!
臧青樹身為宗師級別的鎮魔師,所能驅動的邪氣比較多。
然而,依舊有著限度。
他非常吝嗇地發散了一絲邪氣,將嶽衝聶遠等人困住之後,便收斂了氣息。
那些雜魚不是他的目標,暫時只需困住就好,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那個家夥正在微笑,笑得雲淡風輕,表情淡然。
看上去,自己反倒像是掉進了陷阱的魚!
誰為刀俎?
誰為魚肉?
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