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駐馬山崗,偏著頭,眯著眼,望著太陽。
太陽懸掛在西邊的天空,距離連綿的山頭尚有一段距離,陽光黯淡,穿透灰暗的雲層落在大地上,不帶一點暖意,清冷的光漂浮在漾起的灰塵之上。
山崗下,數十匹龍馬揚蹄奮進。
閻羅的眼神有些漠然,不帶絲毫的感情。
他並未挽起髻,也沒有帶冠,或者戴著璞帽,亦或者披著網巾……甚至不曾披散著頭,額頭上扎著帶,他的型格外的奇特,扎著許多小辮子,上面綁著許多五顏六色的布條,頭上包著黑色的頭巾,杜睿若是瞧見,會很驚奇地現,這打扮和加勒比海盜上的傑克船長很是相像。
其實,這是關外東胡人的打扮,東胡和北邊的林胡人不多,不喜歡披頭散額頭扎帶,而是喜歡扎著小辮子,腦袋上包著頭巾。
比這裝扮更奇怪的是閻羅的臉。
有著像是戴著墨鏡一般的黑色大眼圈,嘴唇血紅,就像是剛剛啃噬了生肉,喝了鮮血一般,臉頰上橫著斜著塗著白色的顏料,看上去很是瘮人,便如九幽黃泉爬出的惡鬼。
那些白色顏料並非普通的顏料,臉上那些白色紋路也非胡亂所畫,每一筆,每一條都有著講究,乃是用符筆一筆筆地紋了上去,是極其特殊的符文。
打個比方,花衝等大內侍衛身穿符甲,所謂符甲,也就是甲胄上篆刻著符陣。
如此,在對敵的時候,花衝等人可以啟動符甲上的法陣,激篆刻在上的神通符法,當然,這種激只能是一次性的,要想繼續激,須得渡過緩衝器,在關鍵位置上再次安裝符玉。
像閻羅這樣將符陣直接篆刻在身體上則不同,其和真氣有著關聯,也就是說,不再是一次性地激符陣,而是能反覆激神通符法,除非真氣接濟不上,又或者是身體崩潰。
以身體為基礎篆刻符陣,其威能自然很是強大。
唯一的毛病就是,篆刻了符陣之後的武者,其修為將很難再向前邁出一步,比起普通武者來說,修行之路將會變得極其的狹窄,絕大多數都會固化在那一刻,只有極少數例外的人方才能夠突破這符陣的限制,在日後更進一步,仍然能夠邁向武道巔峰。
當然,有著這符陣幫助,符武士能夠暴打同等級的武者。
白骷髏馬隊有著上千騎,位居高位的有著十人,陰間地府有著十個王,閻羅王、秦廣王……這十個頭領便以森羅地府的閻王名稱為自己的名號。
這十人全都是符武士,在自己身軀上篆刻的符法神通。
其實,江湖上,符武士並不多,軍隊中卻不罕見,軍隊內,追求的是最大程度的殺傷力,至於日後的前途,那就顧不上了,戰場上,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籲!”
閻羅輕喝一聲,無需揚鞭,身下的龍馬便箭一般地竄下了山崗,身後並無半點灰塵,龍馬的四蹄就像不曾踩在地面上一般。
他歪歪斜斜地騎在龍馬上,頭巾下的小辮子揮灑在風中,伴隨著一陣陣怪笑聲。
怪笑聲中,他後先至,很快便衝到了馬
隊的前方,一馬當先地衝向了槐樹集。
這一次,他們糾集了一半的馬隊,足有五百騎,由他和秦廣、楚江、轉輪四人帶隊,他是前鋒,率領五十騎在最前方,在身後四五裡外,乃是秦廣和楚江,轉輪三人率領的大隊人馬。
這一次,白骷髏馬隊繞過邯鄲城,出現在西邊的槐樹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報復!
十幾天前,靖邊軍的那個屠夫帶著手下的死士營冒充馬匪進入了巨鹿鎮,掃蕩了宋家堡,殺了一個雞犬不留,血流成河。
這宋家堡表面上是姓宋的大家族的塢堡,實際上,乃是白骷髏的一個據點,白骷髏十大統領的宋帝便出自宋家堡,那一日,宋帝也死在了那個屠夫手中。
表面上,燕趙藩鎮仍然隸屬大唐帝國,邯鄲鎮和巨鹿鎮之間保持著十幾年的和平,不曾開戰,雖然,兩者之間有著廣闊的無人區。
實際上,這兩鎮便和互為敵國差不多。
邯鄲鎮是大唐帝國放在河北的一顆釘子,為了拔掉這顆釘子,燕趙藩鎮自然是想了不少法子,只不過,因為靖邊軍有著一代名將馮槊坐鎮,不管北邊的那些大人物使出了多少花招,都無法撼動邯鄲鎮。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動大宗師去刺殺,可惜,帝國中樞這邊也有大宗師,且不止一個。
明面上沒有戰事,私下裡卻不然。
白骷髏表面上是馬賊,實際上,卻是范陽安放在巨鹿的一隻私軍,和巨鹿鎮節度使田雄只是聯盟關系,雖然,有時候也聽從田雄的命令出兵,其實,田雄並不能指揮這隻馬匪私軍,須得和領頭的幾個商量方才能制定行動計劃,有時候,這隻私軍沒有得到田雄號令也會私自行動。
這一次,便是白骷髏的獨走。
對閻羅等人來說,自己的同伴被殺,不可能置之不理,哪怕同夥之間其實也不存在什麽戰鬥情誼,畢竟,他們都是范陽那邊安排的,一旦被選中,以前的身份就徹底被拋棄,不得和過去再有聯系,以後,他們便是閻羅,便是楚江,一直到戰死,之後,這名號再被其他人頂替。
南宮!
這是一個屠夫!
白骷髏是偽裝成馬匪的正規軍,靖邊軍這邊偽裝成馬匪的往往便是南宮領頭,他們這邊有十個統領,靖邊軍卻只有南宮一人,然而,白骷髏卻不敢和南宮正面放對。
就像這一次,即便同伴死在了南宮手上,他們也不敢直接去找南宮算帳。
只能進入邯鄲鎮,尋幾個寨子殺一個雞犬不留,血流成河,美名其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實際上,只不過是欺軟怕硬,泄憤而已!
之所以選擇槐樹集為目標,原因很簡單。
這個地方地處邯鄲鎮西邊,處於戰區後面,算得上是安全區域。
安全區域都遭受了襲擊,毀於戰火之中,這證明邯鄲鎮各地就沒有真正的安全之處,證明靖邊軍並不像他們宣揚的那般強大善戰,能夠打破邯鄲鎮百姓的僥幸心理,讓他們心生陰影,特別的是,這一次劫掠殺戮是在馮槊過世之後,如此,便有戰略上的意義。
人們很容易便會認為,靖邊軍沒有了馮槊
,什麽都不是……
“有哨探!”
有手下厲喝一聲。
閻羅視線內,前方一裡有人打馬奔來。
說真的,這讓他很是意外,要知道,邯鄲鎮也好,巨鹿鎮也好,這兩地之間的人只要瞧見那白骷髏的戰旗便會被嚇得屁滾尿流,敢前來窺探的少之又少。
莫非是靖邊軍?
不可能!
閻羅有收到情報,靖邊軍現在四大營全都駐守在北面的軍營之中,距離邯鄲城分別有著一段距離,距離槐樹集更是遙遠,就算是得到訊息趕來,也來不及。
這一次,他們繞過邯鄲鎮的防線足有兩千多裡,便是想打靖邊軍一個突然襲擊。
圈套?
不存在!
“殺了他!”
閻羅怪叫一聲。
下一刻,他輕輕一夾馬腹,真氣運轉,啟動了篆刻在馬鞍上的符陣,就好像開車換擋一樣,換上了快檔,隨後,龍馬便如箭一般向前竄去,將手下們迅甩在了身後。
對面那人膽子很大,這時候,依然沒有轉頭就跑,而是勒住馬韁,望著閻羅這邊。
不過,閻羅的度明顯讓他吃了一驚,見到閻羅疾衝而來,那人忙勒轉馬頭,向著槐樹集疾奔而去,雖然有些吃驚,行動卻絲毫不見慌亂,有條不紊。
“哼!”
閻羅冷哼一聲,念頭一轉。
神念激蕩,臉頰上,白色紋路閃耀,有著一層清濛濛的光暈籠罩。
“風!”
他斷喝一聲。
頭巾下的小辮子像鞭子一般向後拖著,和地面平行,胯下的龍馬度再提了一檔,這一次,真的是四蹄懸空,飛了起來,離地有一兩尺。
同一時間,前面那膽大妄為的家夥也加快了度。
符陣?
閻羅微微皺了皺眉頭。
很明顯,對方胯下那匹龍馬也篆刻著輕塵符陣,要不然,度不可能這麽快,能給坐騎篆刻符陣的騎士,必定出自門閥世家,要嘛是皇家貴族,瞧見自己的骷髏旗還敢來窺探必定不是這本地人,說不定,這一次有意外之喜,撈到了一條大魚!
眉頭松開,閻羅怪笑起來。
對方只是一個符陣,不過是輕塵,而自己疊加了一個符法,有颶風相隨,度自然比對方快捷了許多,決計能在槐樹集前將這廝追上。
就算是有著意外,追入了槐樹集又如何?
一前一後,兩騎向著槐樹集疾奔而來,閻羅的那些手下墜在了身後,緊跟而來,他們怪叫著,怪笑著, 暴虐的氣息伴隨著塵埃直上雲霄。
果然,在槐樹集前一裡左右,閻羅追上了那個人。
這人正是杜睿手下的一個侍衛,剛才出了槐樹集去探查敵情,卻不想被閻羅追上了。
“去死!”
閻羅低喝一聲,甩動腦後的小辮子。
有一個小鐵梭從辮子上脫離,劃出一道寒光,向著不遠處的侍衛飛去,那侍衛伏在馬背上,一心向前奔逃,眼看就要被這寒光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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