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耀長街,落在年輕人的金冠之上,金冠上鑲刻著一顆明珠。
那是一顆成人大拇指粗細的明珠,橢圓形,像是一枚雞蛋,仔細地一看,才發現並非來自東海或者南海的珍珠,而是一顆透明的寶石。
陽光落在寶石上,反射出的卻是七彩斑斕的光芒。
這光芒有些刺眼。
一般人見到這景象,難免會覺得神奇,覺得這是某種異象,或者心中還會覺得這是天兆,畢竟,這寶石乃是透明的,為何能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杜睿當然不會這樣以為。
這不過是一種光學現象罷了,寶石是透明,然而,寶石的表面卻不像雞蛋那樣是光滑的,其表面有著許多細小的棱角,於是,光線形成了很多折射,再加上,寶石是透明的,甚至可以投射進去再折射出來,因為角度的問題,許多光線相互碰撞糾纏,最後,也就形成了七彩光芒。
金冠之下,黑發整齊地梳在了身後,有兩縷發絲貼著耳邊垂下,微風吹來,微微搖晃。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年輕人,額頭光潔,鼻梁高·聳,一雙劍眉,眼窩深陷,眼睛和眉毛之間的距離很近,這一點,乃是杜氏族人的特征。
人尚在遠處,臉上便綻放著笑容,嘴巴咧開,露出了六瓣潔白的牙齒,笑臉映照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河畔掠過臉頰的一縷春風,又像是冬日暖陽。
“十三弟……”
人未到,聲先至。
這個年輕人正是趙王杜濤,禮賢下士、待人接物如沐春風的賢王。
是的,當他微笑著說話的時候,讓人不自覺地產生著一種親近感,讓人很難產生排斥,會下意識地放下戒備心理,有些意志薄弱的家夥甚至會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
陽光!
如果要用極短的字句來形容這個人,那就是陽光!
陽光先生,這讓杜睿想起了一個電影的名字,當然,電影他沒看過,不過,眼前的趙王杜濤形象和那電影名字非常的符合。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形象,平時待人接物很有風度,對於錢財這些又毫不吝嗇,利益之類的,也甘於和手下們分享,所以,趙王杜濤才獲得了賢王的稱呼,成為太子的呼聲很高,可以說,他應該算是最有利的競爭者,如果現在的太子杜賢傷勢一直不見好轉的話。
郭皇后有三個兒子,皇位一旦旁落,郭家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如果,顧家那個大宗師不是和顧家反目成仇,早就老死不相往來,終南君杜旭倒是有著一些機會,現在這種情況下,卻很難上位。
畢竟,郭家掌握著軍權,在朝堂上同樣黨羽眾多,政治勢力上也不比顧家差。
侍衛們原本護衛著杜睿,當杜濤驅馬靠近時,沒等杜睿吩咐,也就很自然地勒馬避開,讓開了一條去路,讓杜濤得以直接驅馬來到杜睿跟前。
杜濤雙手低垂,並未拉著韁繩,身下的坐騎很自然地向前跨著小步,他坐在馬上,不時向兩旁的侍衛們點頭微笑,那些侍衛紛紛低頭躬身,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杜濤的視線在香蕉的臉上掠過。
香蕉穿著的還是最低等內侍的服裝,瞧見這個低賤的家夥堂而皇之地坐在馬背上,杜濤微微一愣,不過,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笑容依舊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所有人都閃開,唯有聶遠仍然護著杜睿。
當然,他也沒有驅馬上前,擋住杜濤的去路。
原本,他和杜睿的距離是一丈左右,這會兒,卻驅馬上前兩步,也就四五尺的樣子,兩者幾乎處於平行狀態,
杜濤的視線也就很自然地掃了過來。聶遠沉默著,微微低頭,幅度很小,馬背上的身軀卻挺得筆直,並未彎腰。
杜濤依舊笑著,他朝聶遠點頭示意。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趙王杜濤的表現都可謂是至善至美,像香蕉那樣卑賤的家夥居然能和武士共騎,如此有違禮儀的行為,他也沒有絲毫的大驚小怪,並未作出什麽過激的反應,望著杜睿的目光也平和而溫暖,就和一個正常家庭的兄長一般。
至善則偽!
這句話有些武斷,卻並非全無道理。
當然,若是能偽裝到一定程度,把面具當成了真正的自己,一切行為規范都是聖人的標準,那麽,哪怕這人內心如何陰暗,他仍然算得上是好人一枚。
論跡不論心!
講真的,人的心思變化莫測,若是論心,也就沒有幾個好人。
瞧見眼前的杜濤,杜睿心間有著感歎。
這人似曾相識!
活脫脫便是前世的他,當然,也可以說前世的他和對面這人頗為相像,如果說同出一個學院的話,那學校必定是中戲或者北影這樣一流的表演學院。
當然,還是有著區別。
區別就是前世的他就是一個影帝,原本偽裝成一心為民大公無私的形象,不想,天長日久下來,這個面具卻在他臉上生了根,活生生地變成了真實的臉。而眼前的這個杜濤,其表演卻有些笨拙,無非是那些經常走鄉竄巷的鄉村草根劇團演員的表演水平。
在杜睿看來,太過浮誇,太假!
怎麽說呢?
杜濤的笑容太過標準,完全就是商業性質的笑容,私下裡,不知道對著銅鏡練過多少遍,之所以能夠讓別人產生如沐春風的感覺,不知不覺中放下防備,原因很簡單,他修煉的金鯉變心法除了能夠模擬其他真氣之外,和他本人擁有的也有關系。
杜睿的精神力遠超其他人,再加上,他修煉的乃是全篇的魚龍變心法,且是最正確的修煉途徑,所以,方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己這個很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兄長有著一種天賦,容易讓人親近的天賦,這天賦和金鯉變真氣一旦結合,產生的效果並非一加一等於二,而是遠遠大於二。
單論表演天賦的話,這家夥還不如前世的一個廳局級幹部。
杜睿的觀察細致入微。
當杜濤瞧見香蕉坐在馬背上的時候,表情雖然沒有變化,眼神卻一凝,瞬間掠過了一絲厭惡,只是,大多數人都被他的笑容所迷惑,不可能留意到。
終究還是無法掩飾內心情感!
差評!
“十三弟,恭喜啊!”
在杜睿跟前五六尺的距離,杜濤身下的坐騎停下了腳步,杜濤笑著向杜睿拱手。
這時候,杜睿應該回一句,喜從何來?又或者,靦腆地笑著,寒暄著說些廢話。
杜睿卻沉默著,沉默地望著杜濤,眼神雖然有著變化,速度卻極慢,有些呆滯,有些困惑,總之,杜濤的問好並未得到回應,他雖然還是笑著,場面一度尷尬。
“這是趙王殿下,殿下的三哥……”
聶遠輕咳了一聲,輕聲說道。
“哦……”
杜睿輕輕應了一聲,向著杜濤點了點頭。
杜濤以為他會說點什麽,不想杜睿點頭之後又沉默了,雖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杜濤臉上,杜濤卻不覺得杜睿在注視著自己,在他看來,杜睿的眼神有些虛化,仿佛穿過了自己的臉頰投放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那是一片無盡虛空,一個不知名的世界。
杜濤只有十九歲,演技班的初階學員,對於表演這一門功課還是起步階段,因為他身份的原因,他這如沐春風的心法幾乎是無往而不利,年輕一點的官員很難抵擋得住高貴者的笑容,至於,那些在官場上浸泡了許久的老狐狸們,對於他們來說,看破不說破已然是一門爐火純青的手藝。
杜濤的笑容微微一凝。
他有些後悔過來問好。
按照常理,應該是杜睿主動向他問好才對,他的封號尚在杜睿之上,又是杜睿的兄長,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都該杜睿向他問好,他只是為了展現自己的親切, 這才一個隨從都沒有帶,親自上前問候杜睿,展現兄長的風范,讓杜睿也感受一下什麽是如沐春風。
不想……
應該多關注一下杜睿的情報,只知道對方有著好轉,也知道和正常人還是有著不同,具體情況卻並不清楚,畢竟,杜睿並不在他關注的名單內。
心中懊惱的杜濤乾咳了兩聲,笑容再次在臉上綻放,他轉而將目光投向一側的聶遠,眼中有著嗔意。
“十三弟大病初愈,這才多久,怎能讓他騎馬吹風,難不成安排一輛馬車也困難?如此,我府上到是有著不少車駕,送你一輛又何妨?”
唾面自乾!
雲淡風輕!
十九歲的杜濤還達不到這個境界,心中憋著氣,卻也知道不能發泄出來,唯有轉變說話對象,雖然在暗自控制著,語氣終究還是有些不好。
聶遠沒有答話。
他不可能爭辯,難道給杜濤說十三殿下做事向來自拔自為,從來不會理會他人的說話,他要騎馬,難不成身為護衛還敢阻止?
他只能點頭稱是,說卑職曉得了……
就在聶遠點頭之時,杜濤回頭望了望自家的馬隊,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再次轉過頭來,向著杜睿笑著說道。
“十三弟,為兄尚有要務在身,先行告辭,下次,有著閑暇時間,方才和十三弟好好聊聊,敘敘兄弟之情……”
說罷,不等杜睿回應,他調轉馬頭,驅馬離開了。
離去的速度和來時一樣,表情依然溫和親善,面帶陽光。
只是,聶遠卻覺得這位趙王殿下的背影有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