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掛在長安城的西門城樓,霞光沿著城牆彌漫,別有一番莊嚴。
坐在風雨樓的最高層,推開窗,向著西方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這番風景。若是低頭往下望,不遠處,渭水浩浩湯湯,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紅色帶子繞著長安城繞了一圈。之所以說是紅色,乃是紅色的晚霞照耀著水面,隨著水波蕩漾著,掀起漣漪。
河面上,有掛著白帆的輕舟像箭一般疾馳而過,留下一長串水波。
這方世界如此寬闊,又沒有杜睿前世那樣的機械,沒有蒸汽機,內燃機,電動機,更不要說核動力發動機,像長安距離江南地區有著數萬裡,就像地球上西安到歐洲那樣的距離,哪怕有著水路相通,如果是普通的帆船,豈不是要花上一兩年的時間在路上才能抵達。
實際上,這世界也有著機械。
製造這些機械的乃是一些匠人,這些匠人都自稱公輸門傳人。
公輸門,其實是紀念數千年的一代巨匠公輸般,他開創了機關術,並且並未敝帚自珍,而是傳播天下,那時候,王朝尚未一統,天下有著七國爭雄,交通隔絕,相互征戰,即便是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他還是將機關術傳播到了四方,有著無數弟子跟隨。
不過,公輸門並非一個組織嚴密的宗門或者幫派。
公輸般並沒有成立宗門的意圖,這是那些精通機關術的工匠們為了紀念這位先祖,自稱而已。
在杜睿前世的三國,有著木牛流馬的傳說,說是諸葛孔明便是有著這樣的機關術,這才能夠保障大軍的後勤供應,要不然,單單只是蜀道的險阻,他就不可能率領大軍北伐中原。當然,這只是傳說,因為,並沒有實物存留下來,沒得證明。
在這方世界,木牛流馬卻是存在的。
就像渭水上那些如箭一般穿梭而過的白帆輕舟,看上去不過是普通的木舟,卻能像杜睿前世江上快艇一般疾馳,他采用的動力機構便是機關術,類似於快艇的發動機,只不過,發動機需要消耗的石油燃料,這白帆輕舟的機關構造需要消耗的卻是真氣。
是的,駕馭這些白帆輕舟的必須是武者。
武者將內家真氣輸入白帆輕舟的某個機關,通過機關構造轉換為動力,便能夠像箭一般在水面上穿梭,質量越好製造越精致輕巧的機關,需要消耗的內家真氣也就越少。一個武者可以駕馭輕舟,像那些從數萬裡之遙馳往長安的大船,往往需要好幾十個武者才能駕馭。
所以,這世界的生產力是武道。
普通的老百姓只是淪為賤民,為武者服務,畢竟,如果你不會武功,沒有武者的保護,除非是在關中平原這樣已經開發得差不多,妖獸絕跡的地方,要不然,走出村落的資格都沒有。
哪怕公輸般,如非他有著大宗師的修為,機關術一道也不可能傳播天下,多半會被當時的士族軟禁,讓他成為家奴,隻為本家效命。
杜睿憑窗而坐,望著窗外出神。
他和聶遠等人一樣,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勁裝短打,一柄長劍擺放在面前的案幾上,聶遠和幾個侍衛錯落有致地坐在房間內,隱隱地把他圍在中間。
另一邊,楊南和刀疤六正襟危坐,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踹一口。
杜睿自身並沒有什麽肅殺之氣,聶遠等人哪怕是有著控制,自身攜帶的肅殺之氣仍然抑製不住地往四周散發,在房間內回蕩,楊南和刀疤六雖然是武者,卻並未經歷過什麽生死廝殺,和這些殺氣凜然的家夥坐在一起,一時間難免無法適應,就像是夜深人靜一個人呆在鬼火漫天的亂葬崗一般。
今天是錢二貴給兩人的最後期限。
雙方約定在這風雨樓見面。
風雨樓位於勸業坊,旁邊就是渭水碼頭,它是京兆顧家的產業,所以,當時楊南和刀疤六把談判地點選在了這裡,無論如何,黑蛟幫也不敢在風雨樓生事。
兩天前,錢二貴威逼兩人加入黑蛟幫,給了兩人兩天的考慮時間,這兩個家夥非常清楚,雙龍會的力量是無法抵禦黑蛟幫的進犯,這種情況,唯有上報。
杜睿得到了這個信息,這才出現在了風雨樓。
對於黑蛟幫,杜睿並不熟悉,他所處的環境,不可能聽到這些市井黑幫的消息,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來說,城裡幫派無非是手套,需要的時候戴上,不需要的時候丟棄。幫派存在的價值就是幫大人物們做一些不方便去做的事情,當然,你這幫派要是有著強悍的高手,也就有著了生存之道。
就拿天下第一大幫八方風雨樓來說,就連朝堂官府也對其有著忌憚,這是因為這個幫派有著宗師級別的武者,並且,不止一個,最厲害的那位無名先生常年閉關修煉,聽說,有著衝擊大宗師境界的機會。這樣強悍的幫派,自然讓人側目,不敢輕易壓製。
不過,類似的幫派以前也存在過,終究是沒有血脈牽連,向心力不足,只要高層武力斷絕,沒有後繼者,到最後,免不了煙消雲散的下場。
類似四海幫,金雨樓這樣的大幫派,其實,也只有在市井中才威名顯赫。
四海幫若非靠著郭家,金雨樓若不是有著顧家,早就被滅了!
郭四海也好,金雨樓的樓主王慶之也好,不過是先天高手而已,這是他們身後的門閥世家和皇族達成的默契,絕不允許有宗師級別的武者操縱黑幫。
現在,杜睿也需要一雙手套。
對黑蛟幫的背景,他並不清楚。
現在,他的情報網還沒有建立,楊南和刀疤六的雙龍會打探情報的能力還不足,也就對勸業坊的大小事情比較了解,一旦出了勸業坊,也就抓瞎了。
傳說中,黑蛟幫的幫主是華山棄徒,又和金雨樓有著聯系,不過,這些都是江湖謠傳,並沒有實錘,須得進一步試探方才能夠得到具體的信息。
如果可能的話,杜睿想把黑蛟幫納為己用。
黑蛟幫只是萬年縣的一個幫派,佔據了一個碼頭,說到實力和背景自然也是有的,否則玩不轉。但是,要說它有多麽強大的實力和背景,卻也不怎麽像,要不然,也不會困在碼頭上,無法向外擴張,在萬年縣也就勉強排上號而已,哪怕是面對玩鬧性質的雙龍會,未免也太過小心。
在杜睿看來,如果黑蛟幫真的強大,肯定會毫無顧忌地直接碾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將過來,在極短的時間就控場,絕不會像現在這般才去威逼利誘的策略。如此,只能說明黑蛟幫的幫眾對住在勸業坊的神策軍小軍官和萬年縣的吏員們有著一些忌憚。
為何忌憚,無非是實力不夠強大,背景不夠深厚。
既然如此,這就是一個好目標。
當然,一切還是未知數,須得接觸了之後才能做出最後的判斷。
殘陽在長安城西門的城樓落下,橘紅色的霞光顏色稍稍黯淡下來之後,錢二貴才帶著兩個武者大搖大擺地走進風雨樓,來到被杜睿包下了的風雨樓第三層。
他穿著長袍,雙手藏在袖袍內,背在身後,下巴稍稍向上揚起,山羊胡須在微風中輕輕飄拂,邁著八字步踏入包廂,態度傲慢,目中無人。他帶著的兩個武者穿著一身黑色短打勁裝,袖子和衣襟下擺繡著三條像蛟龍遊走的金線,看樣子,級別不低,是打手堂的人物。
每個幫派都有行動隊,打手堂,這些家夥平時並不管事,每天的工作就是修煉,以及相互打鬥,訓練生死廝殺的技巧,每月領著一份俸祿。但是,當幫派抵禦外敵入侵,或者主動出擊去搶地盤的時候,這些家夥也就派上了用場,基本上都無懼生死。
這次前來談判,錢二貴帶上了兩個打手堂的武者。
有著三條金線,起碼也是小周天圓滿的武者。
逼迫楊南和刀疤六拜入黑蛟幫,吞並雙龍會這件事是錢二貴的私下行動, 本來,這樣的事情都歸外堂處理,不是他這個帳房先生可以涉及的,不過,他有著依仗,在黑蛟幫,他有著後台,後台和外堂的堂主不和,所以,只要事情辦好了,他根本就不怕外堂的人找他的麻煩。
為此,他私下裡請了兩個打手堂的武者。
身為武者,修煉資源總是多多益善,特別是對那些還有希望更進一步的家夥來說。
錢二貴請的這兩個家夥才打通小周天不久,若想進一步打通十二正經,也就需要大量丹藥,如此,方能夠盡快提高真氣的總量,所以,私下裡接受了錢二貴的聘用。錢二貴許諾,這件事成功,將分別給兩人各自一瓶出自京兆顧家的玉晶丹。
進屋之後,錢二貴這才稍微低下頭,視線在眾人面前一掃而過。
聶遠等人收斂著氣息,並未引起錢二貴的注意,他的目光落在楊南和刀疤六臉上,冷笑了一聲,用一種非常不屑一顧的口氣說道。
“喲,兩位,這是請了外援?”
隨後,沒等楊南和刀疤六說話,他的目光再次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坐得最穩重的聶遠身上,畢竟也是在江湖上廝混了那麽久,還是有點眼力勁。
“這位好漢,鄙人黑蛟幫錢二貴,有禮了……”
隱隱感受到了一絲肅殺之氣,錢二貴向著聶遠抱拳行禮,心裡頭有些不安起來。
這時候,聶遠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杜睿身上,杜睿卻還是望著窗外。
半晌,他放下了手中端著的茶杯,轉頭瞄了錢二貴一眼。
“打斷他們的雙手……”
杜睿的聲音在屋內回蕩,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