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殿下,我需要光亮……”
許心言將張全蛋挪到了榻邊,讓他仰面朝天躺在榻邊,將他那身被汗水全部弄得濕透的破爛衣衫脫掉,只露出一條寬大的內·褲。
這房間上頭並沒有明瓦,陽光自然照射不進來,在這個烏雲密布的世界,也就比黑夜稍微好上幾分,不需要火把勉強倒是能瞧見人,但是,稍微遠一些,也就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看許心言這樣子,應該是要利用針灸之術,哪怕他藝高人膽大,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認得穴位,有點光亮終究還是好的。
他是一個謹慎的人,若非必要,不願意冒險。
聽了許心言這樣一說,不待杜睿吩咐,趙三曉立刻扭頭望向他老表趙大旺,此時,趙大旺手裡就拿著一根松油火把,上面點燃的亮光照耀著甬道。
“去!”
趙三曉朝趙大旺努了努嘴。
“表哥,我……”
趙大旺搖了搖頭,不敢上前,用那可憐兮兮的目光望著趙三曉,就像是在雨夜中狼狽走著的三隻腳的流浪犬,看上去非常的可憐。
身為普通人,自然是害怕瘧疾。
趙三曉沒有說話,只是,他眯縫起了眼睛,雙目如刀,落在了趙大旺臉上。
頓時,趙大旺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對自己這個老表非常了解,知道一旦露出了這個表情,那就是沒得商量的意思,若是不聽從號令,就算自己是他老表,他一樣能痛下殺手。
趙大旺躑躅著進入了房間,很快,他停下了腳步。
杜睿向他伸出了手。
這是?
他疑惑地望著杜睿,因為杜睿個子不高的原因,這目光也就有些居高臨下,不過,他並未意識到,而是呆呆地望著杜睿,不明白杜睿的意思。
“大膽!”
仿佛耳邊響起一聲炸雷。
那一刻,趙大旺隻覺得頭暈目眩,身子一軟,情不自禁地癱軟著跪了下來,一下子就趴伏在杜睿跟前,就像是一隻軟骨蟲,幾乎是同一時間,鼻涕眼淚全都流了出來。
他手上的火把也就換了主人,被聶遠一把搶了過去。
聶遠沒有理會趴伏在地上的趙大旺,他蹲下身,半跪在地,雙手將火把遞給了杜睿,火把的柄對著杜睿,燃燒著的那頭則對著自己,煙火繚繞,有黑煙向著他的雙目襲去,在他眼眶內盤旋,他卻不以為意,沒有一點在乎,那些能讓人流淚的煙霧對他毫無作用。
杜睿接過了火把。
剛才聶遠那一聲怒吼,針對的只是趙大旺,其他人只聽到一聲輕響而已,唯有趙大旺的耳邊像是有著悶雷,這便是所謂的虎豹雷音。
杜睿拿著火把來到榻前。
木棚欄外,莫愁望著杜睿,臉上露出一絲憂色,至於小可兒,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哥哥張全蛋身上,先前,當她聽到許心言說張全蛋還有救的時候,提到了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但是,並未徹底回歸正常,仍然在喉嚨下方,胸口上方懸著。
至於趙三曉,他眨了眨眼,無意識的撇了撇嘴。
真他·媽的是個瘋子!
在他看來,以前的杜睿是傻子癡兒,那麽,現在就是一個標準的瘋子!
沒有哪一個貴人會給寒門子弟打下手,這樣卑賤的地方,本就不是他那樣高貴的天潢貴胄該來的地方,更何況,現在,竟然要給一個郎中打下手,為那位郎中掌著火把……這不是瘋子是什麽?這樣的人,
這樣的行為一旦傳播出去,那些世家門閥的子弟們都會對這位皇子敬而遠之。 是的,他們不敢得罪他,但是,他們可以排斥他。
瘋子啊!
如果主人趙寶玉問到自己對這位邯鄲君的印象,自己也只能實話實說。
一個忽視上下尊卑的家夥,如果是下位者,那麽就會被打殺,這個人要是上位者,就會被同樣的上位者排斥,最終成為異類,只有出家被放逐的命。
杜睿舉著火把,靜靜地站在許心言身側。
許心言瞧見是杜睿幫他舉著火把,心中一驚,眼神中也掠過了一絲詫異,不過,他並未震驚到納頭就拜,然後,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現在,他和清醒之後的杜睿接觸了也有好幾次。
對方行事雖然荒誕不經,偶爾瘋瘋癲癲,時常還是癡癡傻傻,但是,這絕非一個蠢貨,沒有蠢貨能在短短的那麽幾天時間就可以背誦完幾十本醫書,並且,並非死記硬背,而是能夠做到舉一反三,在理論上,對於某些醫書,他甚至比自己還要精熟。
而且,這個人不怎麽講究禮儀,一切以實用為原則。
不管是面對自己,還是面對楊南和刀疤六,以及他們手底下的那些家夥,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並沒有半點架子,他似乎並不在乎所謂高低貴賤。
他仿佛有一種能力,能夠輕易便能看到你內心深處。
一旦他凝視著你,你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當然,更多的時候,這位皇子都會望著某個地方出神,不怎麽搭理人,偏偏如此,像楊南和刀疤六那一批市井子弟,卻對其敬若神明,不敢有絲毫怠慢。
許心言非常清楚,和這個小家夥相處,最好少玩一點機心。
故而,他並未作出什麽受寵若驚的表情,而是很自然地朝杜睿躬身行禮,輕聲說道。
“勞煩殿下……”
許心言打開藥箱,輕輕在藥箱邊沿一按,不知道是按中了什麽機關,之間鋪在藥箱的第一層便緩緩升高,露出了第二層,第二層是一條長約三尺寬有一尺的布帶,布帶上面縫著一些更小的帶子,上面也就別著幾十根銀針,又長又短,在火光映照下,散發著寒光。
許心言抽出銀針,右手輕輕撚著,左手在銀針的針尖上輕輕一彈。
“翁……”
有聲音輕輕響起,在室內緩緩回蕩。
杜睿體內的真氣有所感應,他能感受到,那一刻,有真氣從許心言左手指尖輕輕彈出,落在了銀針之上,就像是有著共鳴一般,那聲音也就響起。
是一種低頻的振動。
如果,你沒有修煉有真氣,只是普通人,你是聽不到這聲音的。
在杜睿身後,低著頭的聶遠眼神一凜,他也感應到了這真氣流動的聲音,無形中,就像是有著一株嫩苗破土而出,迅速苗壯成長。
長生青木真氣?
聶遠心中有著波瀾。
這長生青木真氣乃是長生觀的獨門真氣!
長生觀啊!
那是關東門派的翹楚,當初,大唐帝國兵出潼關,在雒陽城下,曾有長生觀的人協助當時的北魏政權來對抗大唐,不過,他們只是淺嘗而止,發現北魏不可能對抗大唐帝國之後,也就飄然遠去,不像那個北宗禪林的祖庭嵩山少林寺,那些和尚也就幫助北魏前赴後繼地對抗大唐天兵。
當大唐帝國擊敗北魏,攻佔了雒陽之後,太宗也就親自率領玄甲精騎衝上少室山,滅了這北宗禪林的祖庭,將藏經閣的經書全部奪走,一把火將少林寺燒了個精光。
少林寺的那些和尚並未出手抵抗,而是任由太宗肆意妄為。
隨後,他們魚貫下山,分散各方,有的去了福建的南宗少林,有的去了五台建立了少林分院。
太宗之所以沒有趕盡殺絕,乃是因為少林寺有著一位大宗師,那位大宗師並不讚成少林寺的和尚下山協助北魏對抗大唐帝國,當然,他也沒有反對,他常年在塔林修行,依然面壁五十年,就那樣窩在塔林的佛龕裡面,就像那些佛像一樣。
佛像是面向外,他則是面向裡。
時間一長,整個人也就和雕像沒有任何區別。
太宗只是燒了寺廟,對寺廟後的塔林秋毫未犯。
當時,他身邊也有著大宗師,鼎鼎有名的華山劍神桌不群,如果那位和尚出手,桌不群也就會出手接下,若非少林和尚在兩軍對壘中大量殺傷了大唐帝國的低級軍官,太宗也不會勃然大怒,親自殺上少室山,一把火燒了禪宗祖庭。
和尚們魚貫而入,在塔林那裡向老和尚磕頭道別。
當夜,老和尚就消失了,不知所蹤。
和少林寺不同,長生觀見事不可為,也就金蟬脫殼,脫離了北魏政權,並且,他們並未投奔河北的大燕,也沒有南下幫助江南的吳國,而是選擇了關閉宗門。
不過,長生觀一向神秘,基本上,沒多少人知道他們的宗門所在。
華山派和長生觀不對路,當初,之所以逼得長生觀閉關,乃是當時的劍神桌不群和太祖攜手找到了長生觀的山門,兩人聯手,大戰長生觀的大宗師太上長老以及那些宗師級別的高手,最後,逼迫對方應承封山兩百年,如此,方才飄然遠去。
兩百年已經過去,長生觀卻沒有在江湖出現的消息。
現在,聶遠卻見識到了青木長生真氣。
當然,他不能確定,江湖上,有著許多青木真氣,大多是由那些郎中掌握,這門真氣,殺伐不足,用來治療卻有著奇效。
青木真氣之間很是相似。
聽說,這許心言是許幻之的徒弟,許幻之也算是長安城比較有名的郎中,家傳的乙木真氣也非常有名,莫非,剛才是自己的錯覺?
不提聶遠這邊內心的波瀾,那邊,張全蛋但是很是已經插上了幾十根銀針,上半身就像是刺蝟一般,所有的針尾都在搖動著,就像是風吹拂一般。
空中,發出嗡嗡的聲響,就像蚊子群飛來。
許心言面色鄭重,只見他雙手向前平伸,手掌朝下,全身上下,衣袍無風自動,仿佛湖面蕩起的漣漪,一點點的蕩漾著,擴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