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上傳錯誤,這補上,抱歉……)
“哢嚓……”
隨著一聲炸雷,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在窗口閃現,虛室生白。
現在,距離黃昏尚有一段時間,外面已然是昏天黑地,雖然沒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卻遠比殘霞消失在山頭的暮晚要灰暗。
室內,已然點著燭火。
鯨油做的蠟燭,小兒手臂粗,足有七尺長,立在銅盞上,火光溫和而明亮,並不比松油火把燃燒的光焰要差,好處在於沒有油煙,隱隱還帶著香味。
趙寶玉坐在左側,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了杜睿,聶遠在遠離杜睿三尺的地方盤膝坐著。
杜睿偏著頭,目光落在窗外,這時候,雷電交加,烏雲密布,雲層仿佛緊貼在房簷,然而,雨卻未曾落下來,就像是大事件前的醞釀,空氣中充滿著緊張的氣氛。看杜睿的表情,他是快樂的,似乎對眼前的天昏地暗很有興趣,視線中隱隱藏著一些期待,或許是在期待大雨傾盆。
趙寶玉有些後悔。
他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人,除了英俊之外,風度翩翩,言辭優雅,笑容溫和,這些都是他在社交場上的利器,在長安城的上流社會,就沒有趙寶玉交不了的朋友,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可以說是朋友遍天下,這也是當初宣宗之所以將德清公主嫁給他的原因。
不僅僅是因為他英俊,德清公主喜歡的緣故。
更大的緣故在於他這個人,乃是天生的外交家,可以舌綻蓮花,可以合縱連橫,如果能為宣宗所用,不但能把趙家收入囊中,還能對皇權的鞏固有著幫助。
然而,宣宗看走了眼。
趙寶玉的確有能力,同樣,也擅長審時度勢。
當初,宣宗一意孤行想要廢除娶了郭玉琪的杜臻的太子之位,想要讓娶了關東清河崔家之女的陳王杜彬繼任太子,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壓製朝堂郭家的勢力。但是,宣宗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為一紙詔書便能奪取杜臻的太子之位,可惜,他並非雄才偉略的太宗。
那時候,太宗一紙詔書便能剝奪太子的所有權力,將其流放。
這一點,就連太祖也做不到。
當時,太祖站在了太子那一邊,朝堂重臣皆是太子黨羽,支持太宗的那些大臣或被殺,或被放逐,在朝堂上很難見到旗幟鮮明站在太宗那一邊的大臣,並且,太宗被太祖剝奪了軍權,被軟禁在府上,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已經是離死不遠。
最後,太宗親率手下親信,奮起一搏。
一千多玄甲精騎壓製禁軍,使其不得出灞上軍營半步,天策府的將領們在玄武門外伏擊當時的太子一行,突破十幾個先天高手的阻截,由手下的宗師級箭神尉遲炯一箭射殺了當時已然踏入宗師境界的太子,他自己則孤身殺入太極殿,逼迫所有的大內侍衛不敢有絲毫妄動。
在太極殿外,太宗放了一張龍椅,自己坐在了龍椅之上。
太祖聽得外面殺聲震天,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身為大宗師的他一旦發怒,將整個大明宮拆除了都沒有半點問題,他當然不允許太宗這般張狂。
在他心目中,自己這個逆子已然死去了。
兒子,死了可以再生,何況,他有著十多個兒子,哪怕太子死了,還有其他兒子可以繼位,他要讓太宗明白,太宗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賜予的,他願意給他的,他才能要,他不願意給他的,他不能搶,如果非要搶,那就不要怨他手下無情。
於是,太祖出手了。
他出了三次手。
第一次,坐在金鑾殿上,坐在那張雄踞天下的龍椅之上,向著殿外的太宗遙遙一擊,這一拳衝破了空間的阻隔,須臾間,便出現在太宗的面前。
“嘣!”
空氣壓縮炸裂的聲音遮蓋了一切,甚至比起九天驚雷還要可怖,然而,太宗面色絲毫未變,他甚至沒有出手,依舊大馬金刀地坐在龍椅之上,面帶微笑。
只見他的發絲向著後方飄去,就像是被狂風吹拂一樣,之後,便又低垂下來,地上除了多幾根斷發之外,也就沒有了其他的變化。
這一拳讓太祖明白了,自己這個兒子竟然和自己一般,也是大宗師的境界。
這時候,他有些後悔。
如果早知道這件事,他當然可以讓逆子成為太子,杜氏家訓,強者為尊,一個大宗師是不可能成為其他人的臣屬,不可能向著其他人下拜,哪怕這個人是皇帝,這個人是他的兄長。當然,若是知曉太宗有著晉級大宗師的可能,在他跨出那最後一步的時候,也有極大的可能會遇見某些意外。
現在,不可能再回頭。
世間並無後悔藥可以吃。
第二擊,太祖不再隨意,他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緩緩走下台階,在他緩步走下之際,在他腦後盤旋著一條金龍,當他走下最後一級台階,在腦後盤旋的那條金龍便徹底成型,從腦後探出,飛翔在頭頂,隨後,太祖輕輕呼出一口氣,那金龍便從他頭頂飛了出去,向著太極殿外的那個人飛了過去。
金龍所過之處,無物可擋,一旦觸碰,化為齏粉。
這時,太宗也不敢造次,終於離開了椅子,站了起來。
他同樣吐出了一口長氣,須臾間,一條黑龍便在頭頂成型,這黑龍並非全體漆黑,仔細一看,其實也是金色,只是這金色太深,深得讓人的視覺產生了錯覺,以為是漆黑色。
兩條龍在空中相互纏繞,並沒有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也不至於引起地動山搖,而是相互融合,相互消散,轉瞬之間,便各自消失在空氣中,就當從未出現過一般。然而,在空氣中殘留到最後的是一抹黑影,一塊黑色的甲片,也就是說,單單比較魚龍變這門功法,太宗強過了太祖。
太祖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蒼白得就像是一張雪紙。
他猶豫了一下,向前邁出了腳步,一步接著一步,緩慢而行,雙手則背在身後,龍袍在他身上簌簌發抖,就像是湖面蕩起的漣漪。
向前行的同時,他盯著太宗,一眨不眨。
太極殿外,太宗一臉平靜,回望著自己的父親,並沒有絲毫的閃避。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這樣的說法,不過是異端!
這是充滿了反抗精神的大唐帝國,武道橫行,血氣為先,一個人若是將自家的性命拱手送上,讓人任意主宰,那麽,他不可能在武道上有著多大的成就。
心態若是不行,什麽都不行!
太祖一直向前走,腳步卻越來越慢,堪堪走到太極殿門前,門檻就在他腳下,只需要跨出一步,便能走出去,然而,那一步,他卻遲遲無法跨出。
漸漸地,汗如泉湧。
太祖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汗水之中,身上的龍袍就像是才從水裡面撈起來一般,濕透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邁不出最後一步。
他終究還是沒能邁出太極殿。
太宗和太祖的交鋒並沒有什麽驚天動地之舉,也沒有把半個長安城打得稀爛,當時的宦官和宮女們也都毫無察覺,但是,那時候,注視著太極殿的目光多少還是有一些,其中,也不乏大宗師級別的人物,這件事,也就傳揚了開來,所有門閥世家的掌權人都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宗不愧是軍中的殺神,在天下不多的十多個大宗師裡面,其修為也是最為頂尖的。
只有太宗,才能夠一紙詔書便能奪取太子的權力,哪怕這太子背後有著京兆顧,渭南林,藍田呂,甚至是那些關東門閥的集體支持。
除此之外,大唐帝國沒有哪一任皇帝有著如此威權。
關於皇位之爭,都逃不過血腥的輪回,可謂是白骨如山,血海滔滔。
英宗杜臻登位,也是一次宮變。
宣宗不可謂沒有能力,也不可謂沒有膽氣,要不然,當初叛兵浩浩蕩蕩進抵長安,神宗皇帝倉皇出逃鳳翔,身為太子的他本來也可以隨行,他卻選擇留了下來。
這是一種冒險。
他就是一個喜歡冒險的家夥。
那一次,他的冒險成功了,在他的組織之下,郭令公率領西涼兵在長安城下一舉擊潰了叛軍主力,隨後,又在他的鼎力支持和協助之下,郭令公擴充了軍隊,這才打出了潼關,奪回了雒陽,最後,徹底平定了叛亂,那時候,郭令公急流勇退,選擇放棄了權力。
身為大宗師,哪怕他沒有半點軍權,其他人也不敢輕視郭家,何況,大部分軍權還是掌握在他的嫡系手中,他的幾個兒子也都在軍中任職。
宣宗自然睡得不安穩。
所以,當郭令公駕鶴西歸,自以為做好準備的宣宗想要再冒一次險。
他想要廢除杜臻的太子,讓獲得了關東門閥支持的燕王杜琳來繼任太子,然而,他低估了郭家的力量,也低估了杜臻的勇氣。
最終,在又一次宮變之中,英宗杜臻成為了新皇帝,宣宗成為了太上皇,前去華山修道。
當時,趙寶玉便站在了杜臻這一邊,並且,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極其擅長審時度勢,也非常精通察言觀色,自認為在某個道人那裡學到的看相之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然而,他卻看不懂杜睿。
現在,也不知道怎麽給杜睿交流。
所以,他是尷尬的。
所以,他後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