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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蛟幫,議事堂。
月亮已經升起,缺了一個角,光華依舊燦爛,如水一般靜靜地鋪在堂前的空地上,有著一縷樹影映照其間,時不時搖蕩著,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
空曠的議事堂,只有三人。
杜睿,站在他身後的聶遠,坐在一丈開外的嶽衝。
這時候,嶽衝已經換了模樣。
臉上濃密的胡須已然全部剃去,無須用鋒銳的刮胡刀,甚至不需要動手,只是真氣運行,意念所至,胡須也就簌簌而落,就連根須也看不見,不像刮胡刀刮過那樣,仍然有著胡渣留著。衣衫重新換過,是一套灰色的麻衣,非常乾淨貼身,發髻依舊那樣挽著,插著木棍,卻不見邋遢,隱隱有著鋒銳之氣。
一開始,聶遠反對這次會面。
一個準先天高手若是暴起發難,他抵禦不住。
誰知道這嶽衝是不是耍詐?
嶽衝其人,聶遠並不了解,不過在華山的時候他聽過這個人,是華山劍門的後起之秀,兩人年齡相仿,也曾經見過對方,是在劍門和氣宗的比武大會上,他作為劍門的代表在擂台上擊敗了氣宗子弟,為劍門贏得那一屆的資源分配做出了關鍵的貢獻。
聶遠參加的是上一屆,三年前的比鬥,也就沒有和嶽衝直接打交道。
說到資質和天賦,聶遠在同輩子弟中,只能排到中等,也就是這樣,這才匆匆下山,被恩師通過關系送到了皇宮大內,當上了侍衛。
嶽衝的資質要高過聶遠,一直是宗門看重的精英子弟,之所以下山,不過是遲遲無法突破先天,須得下山來找資源。對華山這樣的大宗派來說,所謂天才其實只看一個條件,那就是能否突破先天,凡是能夠成為先天高手的方才是真正的天才,若是突破不了那一步,不過是偽天才罷了!
這是一道坎,跨過方才能成為宗門的高層。
整個華山派,劍門和氣宗加起來,先天高手也不足三位數。
嶽衝也就面臨著這道坎。
當然,嶽衝對於能否成為山門的高層沒有絲毫的興趣,凡是劍門子弟,皆是對見到如癡如醉,並不擅長管理宗門,其實,真正負責在外面和其他宗門或者世家以及官府打交道的多是氣宗子弟,哪怕是劍門的人擔任了掌門一職,負責日常事務迎來送往的也多是氣宗的人。
氣宗的子弟人數遠遠多過劍門。
蓮花峰原本就比天劍峰要龐大,建築群也要多得多。
但是,殺伐征戰卻多是劍門子弟在做,也是劍門子弟方才打出了華山的赫赫威名,這些劍瘋子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一回事,自然,也不會把其他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所以,江湖上有句俗話,寧挑蓮花一窩蜂,莫遇劍門一瘋子!
聶遠反對,杜睿堅持,反對自然無效。
聶遠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反對,他知道嶽衝這個人,曉得他的底細,既然嶽衝先前沒有亂來,那麽,在這個時候多半也不會亂來。
只是,哪怕知道老虎不咬人,赤手空拳地站在老虎跟前,沒有任何防護,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議事堂內,有些沉默。
嶽衝的話已經說完了。
華山劍門子弟,說話做事就像手中劍一樣,喜歡直來直去,並不愛拐彎抹角,更不喜歡說什麽場面話,所以,嶽衝非常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他為杜睿效力三年,希望這三年內杜睿能夠給他一些方便,讓他獲取突破先天的契機。
聶遠不是很明白。
杜睿卻有些清楚。
他的感受沒有聶遠詳細,
但是,當他的意念觸及自己的那一縷先天真氣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嶽衝的氣機有著變化,在搖晃,在顫抖,只不過,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罷了!現在,杜睿明白了。
一場交易擺在了跟前。
他須得斟酌。
他心裡清楚,這嶽衝對自己並沒有什麽忠誠可言,不過是雇傭兵一樣的存在。
真的要拿命去拚?
指望得上?
漸漸地融入了這個世界的杜睿,很快就把這念頭拋開了,這個世界類似於前世的漢唐春秋,講究的是一諾千金,大部分武者都重道義,輕生死,這是一個講究大復仇的世界,也就是說,兒子徒弟為了報殺父或者殺師之仇向仇人報復,雖然犯了律法,卻被眾人稱道。
在杜睿前世,趙氏孤兒這樣的事情其實是被世人所厭惡的。
你可以忠義,然而,你的兒子何辜?
就為了你的忠義,就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僅僅因為你是他的父親,你就可以主宰他的人生?
然而,在這方世界,趙氏孤兒符合大眾的主流價值觀,絕對會人人稱頌,至於那個無辜送死的孩童,沒人在乎,沒人留意……
所以,一旦嶽衝有了承諾,哪怕是為杜睿戰死,也不會眨一眨他的眉頭。
如果他臨陣退縮,那就有違他的劍道,心靈一旦有了破綻,意念也就變得薄弱,不但無法突破關卡,就連保住現在的修為也不可能。
對這些劍瘋子來說,倒不如去死!
接納他?
雖然,杜睿想要培養自己的班底,但是,他現在才十歲,他也清楚,這必須經過一段漫長的過程,操之過急不可取,楊南和刀疤六等人要想成熟起來,桃山的那些小孩子要想派上用場,須得經過好幾年的磨練,在這之前,他必須能夠使用的力量。
這其實就是他前來黑蛟幫的原因。
雙龍會一時間派不上用場,楊南和刀疤六他其實另有用場,一個針對神策軍,一個針對吏員階層,想以他們為引子,把自己的力量慢慢在神策軍的底層軍官以及吏員中擴展開來。當初,杜睿前世的辛亥革命,武昌起義就是低下層軍官們發起的。
我黨的南昌起義亦是如此。
結果,楊南和刀疤六居然搞了一個雙龍會出來,準備走黑道,脫離了他的規劃,不過,一開始只是小打小鬧,就像小孩子玩遊戲一樣,他不想打擊這兩人的積極性,也就默認了。之後,發生了這件事,黑蛟幫想要控制雙龍會,將觸角伸入勸業坊。
杜睿這才有了決斷。
他決定控制黑蛟幫,萬年縣的一個普通幫會,在萬年縣,類似黑蛟幫這樣的幫派也有著七八個,並沒有那種一統整個萬年縣的強大幫派。
卻不想,一腳踹在了鐵板上。
黑蛟幫的幫主嶽衝並非華山棄徒,而是正宗的劍門子弟,一個準先天弟子。
說到殺伐,自然是劍宗第一。
嶽衝若是投靠自己,黑蛟幫自然也就成了囊中之物,只不過,事情鬧得很大,聶遠吼了一嗓子,黑蛟幫的那些家夥也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說,這信息遲早都要暴露出去,也就有違了自己隱藏在幕後,操縱黑蛟幫打探消息的初衷。
特別是那個聶廣,有著金雨樓背景。
怎麽辦?
將在場的那些幫眾全部乾掉,杜睿相信,只要嶽衝不出手,這事情非常容易辦,然而,死了這麽多人,哪怕是幫派廝殺,六扇門的人也必須介入,就算是毀屍滅跡也不可能,畢竟,那麽多人失蹤,這些人中間還有不少親朋好友,這樣做,麻煩更多。
能怎麽辦?
唯有將最初的計劃擱置。
控制一個幫派來當眼線,慢慢將觸角伸入長安城的地下。
這個計劃可行,卻不見得非黑蛟幫不可。
只是,接納嶽衝,協助嶽衝突破先天這道關卡,自己卻是不知道怎麽做?
過往種種,耳邊所聽到的,眼睛所看到的,自己所感受到的,都沒有這方面的描述。
沉默了一會,杜睿慢慢說道。
“我不懂……”
這三個字有著很多意思,嶽衝卻心領神會。
“殿下,能否幫助得到草民,這是草民的事情,只需要殿下在合適的時候適當的配合一下草民,不管草民能否如願,草民為殿下效力三年的誓言是不會違反的!”
嶽衝輕輕拍打著擺放在案幾上的長劍,一臉肅穆地說道。
杜睿也不擔心嶽衝會出爾反爾,有著聶遠的介紹,他也知道嶽衝不可能是其他勢力的眼線,一切不過是因緣巧合罷了。
自己身邊有著唐唐,一個年輕的先天高手,倒是不怕嶽衝翻臉。
何況,嶽衝出生華山家門,能在萬年縣落腳,也是得到了玄真觀的背書,玄真觀身為蓮花峰玄真觀的下院,大部分都是氣宗子弟,偶爾也有劍門弟子駐足。
嶽衝可以進駐玄真觀。
如此,也能撇開和自己的乾系,需要用的時候,易容化妝出現在自己身邊即可。
黑蛟幫也就放棄算了,以後再找機會去控制一個其他幫派,這一次,不能再這樣魯莽,不要因為誘餌香甜就匆匆下了決定,須得有著計劃,須得打探清楚幫派的底細,按部就班,一步步的去做。
很快,杜睿也就有了決斷。
他看了一眼嶽衝,對方端坐在案幾之後,就像是一柄劍,散發出鋒銳的氣息。
這氣息哪怕再是收斂,也是掩藏不住。
除非突破先天,返璞歸真,方才能如凡人一般。
杜睿向嶽衝點了點頭。
兩人也就達成了協議。
接下來,自然不能這樣收尾。
須得做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