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石果兒跟前,用腳輕輕提了提石果兒,杜睿的臉上不見悲喜。
聶遠站起身,手離開了石果兒的脖頸,在離開之前,真氣勃發,將石果兒的脖頸拗斷,發出了哢嚓的一聲輕響,這世間,有著許多假死的手段,若是不多加一道程序,聶遠不會放心。
“百草枯!”
他抬頭,向著杜睿輕聲說道。
石果兒服用的一種名為百草枯的毒藥,這毒藥霸道無比,不止是見血封喉,只要稍微沾著人的體液便會在身體內擴散,短短的一個呼吸的時間,也就能毒行全身,據說,撒在地面,無須多久,周圍百丈方圓的草木都會枯萎,端的是厲害。
這毒汁被包裹在一個小小的藥囊內,這藥囊又裝在了一個假牙裡面,安放在嘴裡,無路可逃的時候,只需要咬破假牙和藥囊,毒汁流出,神仙也難救。在離別堂,每一個刺奸和殺手都是這般的標配,石果兒等人從小就接受過這樣的洗腦訓練,在他們的心目中,死亡並非什麽艱難的事情,這世界上,有著許多遠比死亡還痛苦的事情。
百草枯雖然是霸道無比的毒藥,卻並非什麽罕見的玩意。
很多以毒出名的門派都有著百草枯的配方,像蜀中唐門,五毒教,蠍子門等等,江湖上,地下世界,販賣百草枯的商販大有人在。
所以,這並非什麽線索。
杜睿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精神力又無比的強悍,他的神識甚至不比那些宗師級別的武者要差,只不過在神識運用這方面,他還是小兒,孱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起大量的神識搬運,何況,那些宗師級別的武者之所以能夠自如地運用神識,其基礎仍然建立於龐大無比的真氣之上。
沒有大量的真氣支撐,哪怕有著龐大的神識,亦不過是空中樓閣。
石果兒的偽裝的確很強悍,不管是裝扮成哪一類人都惟妙惟肖,離別堂改頭換面的本事也不差,其易容術並不比杜睿前世的四大化妝邪術要差,換成一般人,哪怕是聶遠這樣的一流武者,也是看不破他的裝扮。可惜,他遇到的是杜睿,一個在許多年之後仍然能憑借腳步聲認出目標的怪胎。
黃亮的監視小組雖然業務嫻熟,卻並沒逃脫杜睿的法眼。
黑蛟幫事情發作之後,很多監視杜睿的人都撤了回去,唯有離別堂的黃亮小組依舊伴隨在杜睿左右,如果需要韜光隱晦,這時候,杜睿就該當做不知。
然而,嶽衝現在來到了他這裡。
再加上,秋獵將至,在這之前,他須得做一些準備,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不想讓這些秘密泄露出去,再加上,當初他遭逢刺殺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黃亮這批人正好消失了。刺殺事件失敗後不久,這些家夥又出現了,地上這具屍體竟然偽裝成工匠潛入了桃山。
當時的刺殺事件多半和這些家夥有關。
杜睿想要抓一個活口,拷問其幕後主使。
卻不想,這家夥如此決絕,一旦察覺到難以逃脫,果斷自殺。
有侍衛向前,將石果兒的屍體拖開,接下來,會有人將石果兒脫光,搜遍他的全身,爭取尋出一些線索,雖然,多半沒有什麽指望,程序終究還是進行的。
“走吧……”
杜睿邁步向外行去。
石果兒因為多次出現在他的車隊左右,每次的身份都不同,裝扮都不一樣,之後,又假扮工匠進入桃山,也就被杜睿抓了個正著。現在,院子外等候的那些工匠,裡面或許還有著其他勢力的刺奸,但是,杜睿不可能未卜先知,反正,這些家夥都要被打發出去,放任不理就好了。
外面,還有一條大魚。
黃亮在喝茶,額頭上汗水直流。
陽光落在茶棚下方,地上像是彌漫著一層無形的煙,天氣熱得讓他感到煩躁,這不是表演出來的煩躁,而是心裡真的很煩躁,甚至有著不安,就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一般。
桃山大門口,不時有工匠結伴著喜笑顏開地走出來。
這裡面,並沒有石果兒的身影。
茶寮旁邊有著一棵大榕樹,冠蓋如大傘,向地面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一些舍不得那點茶錢的鄉人在樹蔭下歇息,樹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一聲聲鑽入耳內,讓黃亮很是不耐。
他恨不得衝上去,將那些知了全部乾掉。
知了?
你們這些螻蟻,知道個屁!
“哢嚓……”
一聲輕響,黃亮手中的茶碗寸寸斷裂,茶水流淌而出,淋在桌面上。
失態了!
內心焦躁不安,不自覺地真氣勃發,手中的茶碗也就碎裂。
黃亮抬起頭,望向眾人,茶寮內的茶客都呆呆地盯著他的手,他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臉上的肥肉微微抖動,他招呼這茶寮老板。
“老板,茶碗的錢一會算在茶錢裡……”
老板手中拿著抹桌布,走上前來,邊走邊笑著說道。
“不礙事!”
然而,下一刻,老板一個踉蹌,身形不穩,摔跌在一旁。
茶寮內,忽地刮起了一股旋風,旋風吹拂下,桌面上的碗碟紛紛搖晃,又或者順著桌面滾落在地,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坐在長凳上的人們東倒西歪,有的沒法穩住身形,從長凳上滑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茶寮的涼棚在風中瑟瑟發抖,搖搖欲墜。
好一陣,這惡風才消散。
茶寮一切如常,只是少了一個人,正是黃亮。
撞鬼了?
瞧見茶寮外明媚的陽光,紋絲不動的樹枝,茶寮內,眾人心有余悸,那個茶老板瞧見黃亮不見了,卻也沒有抱怨沒收到茶錢,他嘴裡嘀咕著,面色驚惶。
隨後,雙手合十,向著玄真觀的方向,念念有詞。
“道尊保佑!”
茶寮內,茶客們皆都如此。
不遠處,十多丈開外的桃山大門,杜睿和聶遠站在門口,望著茶寮的方向。
“殿下,這廝見機太快,這就逃了,要不要卑職去追?”
聶遠躬身說道。
“不用。”
杜睿搖了搖頭。
黃亮像一股惡風在山野荒地疾行,這時候,知道自己已經暴露身份的他不顧驚世駭俗,隻一味向前突進,想要遠離桃山。
他的身形臃腫,往往給人一種非常笨拙的印象。
實際上,和這印象相反,他其實非常擅長輕聲功夫,是一個非常靈活的胖子,現在,丹田氣海內真氣激發之下,全身經脈貫通,就像是一縷狂風,亡命向前奔逃。這門神行術出自神行門,稱之為百步趕羊,實際上,這速度遠比奔跑的羚羊速度要快。
當杜睿和聶遠出現在大門口的時候,黃亮立刻就覺得不妥。
他沒有絲毫猶疑,真氣頓時勃發,撒腿就跑。
有時候,須得當機立斷。
然而,哪怕是已經遠離了桃山,沿著他事先選定的逃跑路線一路疾奔,奔出了足有十余裡,奔跑中,也沒有忘記往後觀察,並沒有發現什麽追兵,黃亮依舊沒有停下功法,真氣依舊運轉著,依舊像疾風一般向前突進,他心中的危機感,並不曾有所減低。
轉過一個山坡,前面是浩蕩的渭水。
在河邊的蘆葦蕩,黃亮事先安排有一葉輕舟,只需上了輕舟,解下纜繩,便可以驅動輕舟渡過渭水,如此,天空海闊,自由自在。
他停下了腳步。
一個持劍的灰衣人出現在了他左側,無聲無息地出現,沒有絲毫的征兆,就像本來就站在那裡等候著他的一般,然而,黃亮清楚,這人是突然出現的,從自己身後超車,出現在了前方,而非本來就在這裡。這樣的速度,簡直是駭人聽聞,他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閣下……”
黃亮臉上擠出笑容,拱手作揖。
“回去!”
那人打斷了他的話,並未多言。
“呵呵呵……”
黃亮笑了笑,眼中有著厲色。
額頭上,臉上,身上的汗水就像是被高溫蒸發了一般,瞬間就消失無蹤,他解下背後的行囊,從行囊內掏出了一雙峨眉刺,隨後,將行囊遠遠丟開。
好歹他也是打通了大周天的一流武者,之所以逃亡而非戰鬥,無非是職業習慣,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是人乎,絕境之下,只能奮力一戰。
“呀!”
一聲怒吼,黃亮化身為一道球形閃電。
身形在空中閃現了幾次,也就出現在了灰衣人身前,兩柄峨眉刺化為兩道寒光,形成了一個十字,向著灰衣人的脖頸叉了過去。
“呀!”
又是一聲怪叫,黃亮的身形旋風一般急退。
一柄長劍突兀地出現在他跟前,劍尖指著他的咽喉,他的峨眉刺不曾叉著灰衣人的脖頸,自己的咽喉就要被那個人洞穿,不得不退。
隨後,黃亮化為旋風,完全就看不清楚他的身形,圍繞著灰衣人旋轉的旋風,忽而貼近,忽而遠離,怪叫聲不斷地響起,一開始還中氣十足,到得後來,完全就沒有了底氣,甚至有著頹喪。
無論他怎麽攻擊,都無法近灰衣人的身。
就像是一座大山橫在面前,無力將其搬開。
這灰衣人正是嶽衝。
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黃亮雖然是打通了大周天的武者,嶽衝卻是周身穴道貫通的準先天高手,且是戰鬥力極其強悍的華山劍門弟子,黃亮要想逃脫,要想擊敗嶽衝,不過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