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在?”

　顏瑟微微挑眉。

　怎麽會不在呢?

　不可能不在的啊！

　自己發現了那個門，最先找的便是夫子。

　這世間，僅有三人知曉那個世界，夫子便是其一。

　自己昨天回來的時候，便用隱秘之法聯系了夫子，夫子也回應了，答應收集通天丸的丹方，在十二先生手中取來通天丸。

　怎麽一晚上過來，就不在後山了呢?

　“二先生，夫子去哪了?”

　顏瑟再次問了一句。

　乙小川看著都城長安郊外的這座高山，山峰半數隱於雲中，懸崖峭壁之間，景色絕倫，美不勝收，宛如仙境。

　至於眼前這位被稱做二先生的人，身材頎高，戴著一頂頗有古意的冠帽，身上穿著件普通的學院夏服，腰間卻系著根金絲編織的緞帶，劍眉英目，表情肅然方正，渾身上下透著股嚴謹守禮的味道，整個人站在此間，就像是一座宮殿般不可撼動。

　韓立怔怔地看著他頭上的那頂高高的高冠，表情有些怪怪的，真的很像洗衣棒棰啊！

　“顏大師，夫子昨夜突然想起極北荒原熱海裡的牡丹魚，食指大動，連夜和大師兄去了熱海，如今書院之事，俱都交由弟子打理。至於顏大師所求通天丸以及丹方，我已經讓小師弟準備好了……”

　說著說著，這個二師兄的表情也越發的怪異起來。

　“如此甚好，這位是吾好友，乙小川乙先生，這是其弟子韓立，皆善於煉丹製藥，有通天丸，便能嘗試著複製出來。不知夫子可與二先生說了?”

　“煉製通天丸?”

　二先生頭頂的高冠一顫，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說道:“夫子二弟子君陌，見過乙先生。”

　小乙回了一禮，說道:“見過二先生！可惜，無緣得見夫子……”

　“哈哈，會有機會的……二位請隨我來……”

　二先生轉身而去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有些愁苦。

　清晨的書院後山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霧氣中，一方石坪四周圍著幾圈疏透的籬笆，隱隱能夠聽到近處有雞鳴啄食之聲，石坪深處的學舍裡偶爾會傳來幾句誦書問難之聲，霧氣漸開，陳皮皮挪著肥胖的身軀走了出來，瞪了整整一夜的眼睛裡全是血絲，平日束的極緊的頭髮像是被雞扒拉過來草堆般蓬松雜亂，看上去極為狼狽，不像是看了一夜書，倒像是被母親大人教訓了整整一夜的可憐孩子。

　“小師弟，你過來，顏瑟大師與乙先生來找你詢問關於通天丸的事。不久之後書院將開樓登山，我需要好好準備一番，小師弟，兩位大師就交由你來招待了。”二先生施了一禮，說道:“顏大師，乙先生，實在抱歉，失陪了。”

　陳皮皮有些難看地笑了笑，在二師兄嚴厲的目光中用最快速度把蓬亂的頭皮整理好，又把身上皺巴巴的學服用力拉了拉，才清咳兩聲走上前去，極為恭謹有禮施禮。

　“沒事，你忙你的……”

　看著二先生消失在山間的晨霧之中，顏瑟的眉頭緊緊皺起，然後看著面前肥嘟嘟的小胖子，問道:“通天丸，出問題了?”

　“這個……那個……”

　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說道:“應該還有點藥渣……”

　顏瑟的嘴角眼角立刻抽搐了幾下，問道:“誰吃了?”

　“寧缺……”

　“是他?！”顏瑟滿臉的黑線終於稍稍減緩，說道:“這麽說，他能修煉了?”

　“十七竅隻通了十竅，恰恰站在能否修行的生死線上。”

　“哦，也了不得了。”顏瑟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那麽，丹藥沒了，丹方有麽?”

　“這個……那個……要不我們去問問讀書人?”

　顏瑟拿著小瓷瓶的手僵住了，表情悻悻，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夫子連夜去了熱河吃牡丹魚，知道為什麽二先生借口而逃。

　心中有種“mmp”要吼出來。

　通天丸啊！

　這就沒了?

　“不急，我看看這個裝藥的瓶子。”

　乙小川也只是安慰的說了一句，超凡鑒定，丹方可鑒定不出來。

　將瓶子遞給韓立，嗅了嗅，搖頭道:“師父，這可推算不出來啊！”

　“那去問問讀書人吧！”

　顏瑟以手捂臉，感覺沒臉見人了。

　事情的走向，好像不是按照他想的方向發展。

　通天丸重要至極，只要成功複製出來，即便只有一半的功效，那大唐必將成為修行盛世，抵禦外敵綽綽有余了。

　如今大亂將起，雖然暫時還沒有宇外文明入侵，但誰知道會不會下一秒就出現了一座連接什麽未知世界的門。

　但現在，通天丸似乎有點遙不可及。

　一切都朝著不可知的方向發展。

　至於去昊天道門、知守觀去討要通天丸，他想都沒想過。

　夫子舍下臉皮去要，也不會給的啊！

　只能寄希望於後山的讀書人了。

　顏瑟知道，這個讀書人很怪，一生的理想竟然是讀盡天下所有之書。

　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很勵志的話，但要知道他後面隨之又寫道: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翻譯一下，就是莊子說:生命是有限度的，而學問知識是無窮盡的，拿有限度的生命去追求無窮盡的知識，多危險呀！

　幾人深入後山深處，往山崖前沒走幾步，便看見一個高約數十米的崖洞，洞口上方有鳥兒正在快速飛進飛出，崖洞外緣緩坡之上，建了一幢木製結構的二層小樓。

　小樓表面全是風雨斑駁痕跡和鳥屎遺痕，不知道在這道山崖之下沉默佇立了多少年頭。

　木樓下方有一片露天的石台，台上有一方極大的書桌，桌上擱著堆積成山的書卷。

　在如山書卷後方，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書生。

　老書生左手握著一卷舊書，右手提著一根半禿的毛筆，只見他不時對著舊書吟哦兩句，又提筆在紙上寫上數字，然後繼續看書，又不知是看到什麽妙處，長長的眉毛在風中便飛了起來，面部表情極為精彩似欲起舞。

　這位老先生看書抄書，喜心致志心無旁驁，無論是崖洞上方雞鳴飛行的鳥群，還是漸行漸近的乙小川一行，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仿佛他只要開始讀書，那麽除了書籍之外的整個世界便瞬間消失了一般。

　妙哉！妙哉！

　老書生在書卷裡又尋到一妙處，用最快的速度將那些語句抄在紙上，然後將半禿毛筆塞進唇中舔了舔，仿佛吃到了人世間最美妙的味道，竟是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

　“我們就不過去了，十二先生，你去問問吧！”

　顏瑟想起這個老書生的性格， 開始舉步不前。

　上得石台，陳皮皮對如山書卷後方那位老先生行了一禮，笑著說道:“讀書人，好久不見。”

　讀書人沒動，似乎沒聽到，沒看到。

　陳皮皮叫了好多聲，直到到了他的面前。

　好久之後，才聽到那老書生的話傳來過來。

　“幹什麽?走走走，別打擾我看書……”

　“通天丸?那東西又煉不出來了，很多藥材都絕種了……”

　“行了，行了……我寫給你，你快點走吧……”

　“拿了快走，我不和你說話了！這麽多的書不抓緊時間怎麽讀的完?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你是在謀殺我的生命，毀滅我的人生！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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