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千年巨松虯枝鐵杆盤根錯節，相互交織，密匝匝的綿延數裡，婉若遊龍爬行。

　松林中隱隱出現一條小路，蜿蜒鑽入林子深處，月光從枝葉縫隙間照射下來，斑駁的暗淡光影點綴著山路。

　圓月當空，灑下皎潔的月光。突然，林間小路上霧氣迅速的迷蒙，影影綽綽間出現一個紫衣人，面目被一個黑木面具罩住，一雙眼睛在夜色中精光四射，氣度非凡。

　木面人負手而立，盯著同樣負手而立的乙小川，以及充當背景牆的雨師妾和姑射仙子。

　x光以及各種探測裝置覆蓋而去，但俱都被那詭異的黑木面具以及無形的氣場所阻擋，窺視不破這個木面人的根底。

　“年輕人，你想與我一戰?”

　“有這個想法，你確實很強，有點超出我預料的強，正是我要找的對手……”

　“年輕人，有想法、有勇氣是好的，但小心衝動丟了性命。”

　“大荒中人都說你資質平平，不過是犧牲了雨師妾去討好燭龍，從此才平步青雲。但神農對你的評價卻是一語中的，心計深沉，堅忍果勇，將來若不成大器，則必成大害。你這樣的對手，正是我需要的！”

　“狂妄！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霎時間，木面人黑袍鼓舞，突然衝天掠起，閃電似的急衝而來，“轟”地一聲，真氣鼓舞怒射，右手赫然多了一柄紫黑巨銅刀，光芒衝天爆吐，如虹霞霓彩，眩人眼目。

　姑射仙子脫口而出道:“朝陽古兕瑰光斬！”

　八百年前，朝陽谷凶獸裂山紅兕咆哮東海，為虐甚重，被金族奇俠古元坎以天元逆刃斬殺。朝陽谷眾人將裂山紅兕的六尺銳角磨製為神兵利器，是名“古兕斬”，代代相傳。

　如今到了水伯天吳手上，被其發揚光大，獨創“古兕瑰光斬”，威鎮東荒。

　這一擊，遠勝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

　甚至兩者根本不能相比。

　而與此同時，在乙小川的手掌間“滋滋”之聲不絕於耳，隨之一道絢麗的光劍便凝聚成型，不知什麽時候右手竟然已經和光刃融合在了一起，讓他手掌釋放出像閃電一樣躍動的紫色粒子流。

　在微觀狀態或者神識的感知之下，那種帶電粒子卻呈現波態。

　充沛著周圍的空間。

　也只有在微觀狀態下，才能呈現出這種即在此端，又在彼端，沒有形態、質量、外觀、速度，抽去物質的一切含義，只有區區一粒粒子的大小卻充斥著整片空間的奇詭現象。

　劍光從無處不在的波態，轉化為能施加力場的粒子態，速度只在轉瞬之間，只要乙小川願意，甚至可以一瞬間將囊括整個山林的量子波瞬間塌縮，讓每一寸空間都爆發出劍光，割裂這片空間的所有物質，甚至是空間本身。

　這才是真正的劍法。

　那黑木面具之中，十六道瞳光亮起，空間的每一點變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在這一瞬間，時間都顯得無比的漫長。

　一道道光一閃而過，在天吳的眼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淡淡的紫色殘影。

　那是一道道劍光！

　從虛空的每一個角度、每一寸中爆發出來。

　連平湖秋月一般流水似的月光。

　也泛著淡淡的紫色。

　“轟！”

　氣浪四散逸炸，兩人齊齊一晃，翻身衝起。

　乙小川心中一凜，大荒十神果然不愧是大荒十神，絕對不可能仰仗著別人的地位取得這個封號。

　當以這一擊而論，天吳真氣雄渾深沉，難以估測。

　那浩瀚的真氣壓縮空氣分子，形成不懼光劍的護盾，任再多的粒子光刃，也難以擊傷他。

　來不及多想，霓光耀目，寒芒又當頭劈到，霎時間光芒接連爆舞，又連交了幾百刀。

　兩人此時俱是怒火填膺，大開大合，招招搏命，殊無躲避取巧之意。

　每一回合，都如天雷勾動地火，遠遠望去，光浪疊爆，猶如彩菊朵朵，凌空怒放。

　絢麗的光映照著雨師妾那一頭火紅色的長發，她捏緊了拳頭，她不喜天吳的無情，更對乙小川毫無感覺。

　但此時，這樣的戰鬥，真的讓人窒息，從而心生向往。

　“沒想到，他竟如此之強……”姑射仙子終於動容，她即希望乙小川勝，以解蜃樓城之危，又希望天吳勝，自己好脫身而去。

　一時間，心緒雜亂，道心竟然有些失守。

　畢竟這是一個崇尚強者、崇拜英雄的年代。

　“若我有如此實力，何苦自暴自棄……我要變強，變得足夠強……陽極真神，我雨師妾必將手刃了你這個負心漢……”

　黑夜中，真氣互撞，強弱未分，這般硬碰硬地激戰了數十合，兩人氣息依舊如一。

　想不到天吳真氣之剛猛霸道，一至於斯！

　想不到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阿貓阿狗，竟然恐怖如斯！

　朝陽谷水伯天吳在水族四神中，韜光養晦，鋒芒最為收斂。

　在世人眼中，他對燭龍更是唯唯諾諾，必恭必敬，仿佛只是一個庸庸碌碌的國主而已。若不是因受其寵信，大力提拔，只怕連大荒十神之位都難以擠上。

　豈料今番交手，才知他竟如冰山浮海，十隱其九。

　“了不起，真過癮……”乙小川痛痛快快說道，打架這事，他本不擅長，一直以來都是用黑科技作弊，但現在，他擅長了。

　用知識來打架，用科學來戰鬥。

　真的是再過癮不過。

　黑木面具裡面，天吳的表情卻是陰晴不定。

　他隱忍至今，可不是為了隱忍而隱忍，他冷血，他無情，這都是為了復仇……

　他的一生，都是活在復仇中。

　“嗷嗚――”

　天地間突然響起天吳怪異的狂吼，天地陡亮，萬千霓霞衝天炸射，雨師妾和姑射仙子寒毛直乍，隻覺八道狂猛無匹的氣浪從四面八方轟擊，勢如山崩海嘯，萬鈞雷霆！

　最為奇異的，這八道氣浪竟分屬金、木、水、火、土五行，彼此環環激爆，衝撞向乙小川。

　重重撞在石壁上，“咯啦啦”脆響連爆，石壁陡然迸裂。

　八道真氣余勢未衰，霓光奔湧，狂潮怒浪似的排擊山壁，巨石炸射，煙塵滾滾，原本平削如鏡的崖壁竟被轟出一個百丈方圓的巨坑！

　遠遠的，兩女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雨師妾怔怔地凝視著天吳，驚駭、恐懼、悲傷、哀憐、難過、厭憎……百感交集，如潮洶湧，好半晌，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地道:“大哥，你……你終於練成八極大法了！”

　“八極大法?”姑射仙子嬌軀一顫，震驚當場，竟然知曉了如此辛密。

　雨師妾緩緩開口道:“蕾依麗雅，若天吳勝了，他必殺你滅口！”

　姑射仙子露出一絲苦笑。

　《五行譜》中記載，天地有八極，分別為蒼門、開明之門、陽門、暑門、白門、閶闔之門、幽都之門與寒門，與八卦一一對應，各具五行屬性。

　天地間的陰陽五行之氣便在這八極相互轉換循環。

　與天地相同，人體也分有八極，與八脈對應。只要能尋到這八個要穴，以真氣貫通，就能如天地一般汲取五行真氣，修煉成通神徹鬼的八極之身。一旦修成，即便沒有五德之軀，也能強行吸納五行真氣，合而為一，天下無敵！

　相傳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大荒只有一人修成了八極大法，那便是一千三百年前的水族黑帝玄北臻。此人自幼聰慧絕倫，年方二十便已隻手搏殺大荒第一凶獸“逆鱗碧火龍”，三年後擊敗族中所有高手，登上黑帝之位。

　玄北臻野心勃勃，為了成就水族霸業，接連孤身挑戰各族帝神，橫掃木、土兩族，威震四海，卻在與白帝激戰之時，被震斷八脈，慘敗而歸。

　不想因禍得福，他禦氣修複八脈之時，無意中發現了八個至為神秘的穴位，猶如天地八極，能吞吐五行真氣而不自傷。於是醍醐灌頂，創立了八極大法，短短三個月後，便在與白帝再度決戰之時，將他的白金真氣經由“閶闔之門”、“幽都之門”兩大極穴吞攫到了自己體內，大獲全勝。

　可惜樂極生悲，就在玄北臻震斷白帝經脈，狂喜高呼之時，昆侖山頂雷霆滾滾，萬千道閃電亦經由“閶闔之門”、“幽都之門”兩大極穴劈入其身，將他當場震死。

　玄北臻死後，他所創的八極大法也告失傳，殘章斷篇分散各地。五百年後，水族神巫羅姬貉無意中獲得其中的某一斷篇，由此衍生變化，創造出妖邪至極的“攝神禦鬼大法”，吸納五族亡靈，強修五行真氣。三年內念力、真氣突飛猛進，雖然一時無敵天下，最後終於神識錯亂，被古元坎所殺。

　今日，早已經失傳的八極大法，竟然再現大荒。

　“年輕人，你很強，但不要逼我徹底揭露底牌，到此為止，今日之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並撤兵蜃樓城……”天吳的聲音從那黑木面具中傳出來，格外的詭異，就像數張嘴在齊聲說話一般。

　煙塵之中，乙小川緩緩的走了出來，搖頭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手，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這樣收手，真的是虎頭蛇尾了。天吳，讓我看看你的底牌是什麽?我接著便是……如果你不想揭開底牌，那我幫你！”

　強大的引力波動從乙小川的左手傳遞出去，橫掃了沿途的一切，在剛剛五行之力轟炸出的深坑中，來自地核的核反應物質隨著岩漿奔湧而出，在他的左手手掌之上，一個豎瞳睜了開來，爆射出一道裂變神光，點火完成，那核物質懸浮成一團，融化成為一個熾白的火球。

　核裂變在火球中劇烈的反應著。

　順著乙小川控制的引力波動，洶湧的輻射能量和爆炸滾滾轟出。

　一道耀眼的光芒在這荒山野嶺的上空劃過，擊中了天吳，就像另一個太陽在這裡升起了一樣，不管是正與妖獸對峙的遊俠，還是遠隔數百裡的蜃樓城子民，或者更遠地方的木族、水族修煉者，甚至是遠在天際山上教徒的神農……

　用手遮擋住那刺眼的光芒。

　光芒的盡頭，一朵蘑菇雲冉冉升起。

　“真是可惜，不拚命的話還是不能壓縮控制，濃縮才是精華，核爆殺不死他……”

　轉眸望去，高溫、輻射充斥的山谷之中，天吳竟已化作一只見所未見的巨大凶獸。

　身如巨虎，遍體白紋，唯有背脊青黃一片，八隻虎爪、八條虎尾五彩斑斕。

　頭顱雖然還是人形，但疤痕遍布，雙耳、前額、後腦上又長了七個腦袋，不住地轉動，碧眼中凶光閃耀，猙獰地掃望著乙小川，喉中發出隆隆怪吼，瞧起來說不出的凶暴恐怖。

　姑射仙子恍然醒悟，香汗淋漓。

　即為剛剛那輪昊日一般的爆炸，也為天吳成功修成的八極獸身。

　“數十年隱忍毀於一旦，哥……”雨師妾痛苦的底下了腦袋，火紅的長發垂落，淚水崩落。

　天吳八頭一齊張開大口，哈哈狂笑，聲音隆隆如雷鳴。

　雖然是笑，但卻格外的悲戚！

　這一千多年來，八極大法的派生邪術層出不窮，卻無一人能真正修成八極之身。

　想不到竟讓水伯天吳練成了這古往今來的第一奇功！

　天吳狂笑漸止，十六隻碧眼光芒灼灼地盯視著兀自背手而立的乙小川，微笑森然道:“我隱忍至今，不敢有半點泄露，以期能報殺父之仇，你……毀了我數十年謀劃……你……該死！”

　天吳說到此處，忍不住又是一陣哈哈狂笑。

　殺機大作，驀地縱聲長嘯，古兕瑰光斬如霓霞衝天，光芒爆卷，冷冷道:“小賊，你既要尋死，那就隻好成全了。神功初成，必以血祭。我要拿你的血，來祭我的八極之身……”

　“正合我意。原來你這功法，竟然能吞噬世間所有能量，練氣士版本的北冥神功、吸星大法啊！連裂變輻射、能量能吞噬，叫做八極之身麽?就是樣貌有點非人了， 不然我倒是想學一學！”

　“死！”天吳早已經怒極，縱聲怒吼，虎身衝躍，八尾橫掃如飆。

　“其實，真的拚命，我也能掌控聚變能的……”

　虛空之中再次出現了核物質，左手的豎瞳開始點火，核裂變出現之後，乙小川的雙眼漸漸泛著岩漿一般的暗紅光芒。

　拚命了！

　將引力、電磁力操控到了極致，光芒遊動之下，那團核裂變物質越來越明亮，直到超越陽光，超越激光。

　乙小川一身輕吼，聚變的主要燃料氫的同位素——氘和氚被送入到了壓縮的高溫之中。

　霎時間，大荒之中，不管是極西的昆侖山，還是極東的湯谷，人人都能看到一道無可言述的光，在夜色中升起。

　黎明未到，但太陽已經升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