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舉手，也沒人說話。

　鄺老板尷尬地站在了原地。

　過了好一會，一隻白嫩的手慢慢地舉了起來。

　鄺老板見狀，這才放下心來。

　這舉手的是作坊裡年紀最小的人，女的，叫莫芸，二十一歲，小臉長得精致，頭上還扎著馬尾。在這不大的作坊裡，她最是青春靚麗，很有人緣。旁邊坐著的那些男人都想打她主意。

　可她一個都看不上。

　她覺得，能常年待在這作坊上班的人，一般都沒有什麽前途。但這並不影響她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

　現在她第一個站出來表示留下，其他人多半也不會走了。

　果然，沒過一會，又有兩個人舉起了手。

　鄺老板笑了笑，說道:“相信我，沒錯的。還有你們兩位，留不留?”

　阿七看了看，剩下的兩人，一個是上了年紀的大媽，看著也有四十多五十了，身材很是臃腫，另一個就是剛才還在抱怨的馮宇。

　他對馮宇的印象不好，可這關頭，他還是希望全部人能夠留下來的，畢竟，他們都一起相處了這麽久。一人散，就全部都跟著散了。

　衡量再三，他高聲說道:“各位，請聽我一句。我呢，雖然年齡比在座的大多數都要小，可我之前也跟朋友辦個一個廠，在開廠這方面經驗還是比較足的。就像鄺老板說的那樣，只要我們同心奮鬥，我們就一定會過得比現在好。我承諾的東西，絕不反悔。希望大家能夠支持我。謝謝。”

　坐在邊上的大媽，考慮了一會，慢慢舉起了右手，說道:“我，我跟他們一樣，只要你還看得起我，我就留。”

　阿七朝著她點了點頭，說道:“謝謝，謝謝你。”

　馮宇一看周圍，五個員工，就他一個人沒舉手。雖然心裡有點不服氣，可底氣卻沒有剛才那麽足了。他支支吾吾半天，隻感覺全場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全身都變得不自在起來。

　最後，他還是緩緩地舉起了手。

　鄺老板看著一隻隻高舉的手，五味雜陳，不知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沮喪。

　好幾年前，那也有類似的一幕，只不過，那時候走的是底下的員工，如今，要走的卻是自己。

　他真的希望跟著他的人幸福，可他真的給不了。

　他想來個離別感言，可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來。、

　他咬了咬牙，喉結上下動了下，這才說道:“既然大家都選擇留下，就好好乾吧。從現在起，我不再是你們的老板了。我祝大家前程似錦。”

　話不多，五個員工卻都聽得傷感起來。

　鄺老板走過去，跟他們一一握了手。

　“鄺老板，記得常回來看看我們。”莫芸酸著鼻子說道。

　“對啊，鄺老板，常回來看看。”其他人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鄺老板歎了一口氣，說道:“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時間也不早了，我想我該走了。”

　說完，往辦公桌走去，簡單收拾一下，然後，提起公文包，拉著小雯的手，往門口走去。

　突然，馮宇喊了一聲:“鄺老板，等等！”

　鄺老板回過頭來，問道:“馮宇，你還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羅老板都留你在這裡了，你就好好乾，別像以前那樣了。”

　馮宇尷尬地摸了摸頭，說道:“鄺老板，我不是這意思。我是想說，停在巷口的那輛麵包車，你要開走，還是留下來?”

　鄺老板說道:“我跟羅老板有協議，等轉讓手續辦妥後，這車以後就歸他了。”

　“那以後這麵包車還是由我來開嗎?”馮宇問道。

　鄺老板看了看阿七，說道:“這得他說了算。”

　阿七雖有駕照，可自己這精神狀態，恐怕是開不了車了。至於其他人，他還沒有來得及熟悉，這車暫時還是給馮宇開比較好，以後再慢慢變通吧。

　他對著馮宇說道:“那當然，這麵包車還是你開合適。”

　馮宇一聽，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還是比較喜歡開車的，而且，開車的時候，不用再像個機器人一樣坐在這縫紉機旁來回重複一樣的動作。

　鄺老板見事情安排妥當，抬腳便要走。

　背後卻又有人喊了起來:“鄺老板，你還沒說，你要到哪裡去發展呢?”

　鄺老板回頭一看，說話的是陳大華。

　這陳大華，三十二歲，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剛出來時，是在個碼頭幫人搬重物的，後來通過老鄉介紹了，才到了鄺老板這裡。如今跟著鄺老板也有差不多六年了，平時做事勤勤懇懇，從不偷懶，脾氣好，任人罵也不回口。

　鄺老板苦笑著說道:“我現在暫時還沒想好，走到哪算哪，這年頭，餓不死人。”

　陳大華口拙，想說些鼓勵的話，卻又不知說啥好，木訥半天，才說道:“鄺老板，你那麽厲害，還開過廠，以後肯定會更好的。我很佩服你。”

　鄺老板垂頭喪氣地說道:“唉，你別這麽說，我還是太失敗了。不說這些了，你做事踏實，好好乾，以後肯定會有一番事業的。我就不跟大家扯這麽多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說完，轉過身去。

　阿七送他出了門口。

　“羅老板，請留步吧。”鄺老板對著阿七說道。

　阿七站在原地，對著他說道:“鄺老板，我們等會就把商議好的錢打到你的帳戶裡去。剩下的，等我拜訪完那兩大客戶後，再全部給你打過去。”

　鄺老板無聲地點了點頭，又朝著作坊深深地看了一眼。

　兩眼卻漸感模糊起來。

　十年努力，一朝成空。

　他長歎一聲，拉著小雯，轉身往巷子外走去。

　走了幾步， 卻又壓抑不住，幾次想要回頭看。

　可是，他不想別人看到他這窘迫的樣子，更不想在女兒面前丟了這光輝形象。

　他隻好硬著頭皮，一直往前走。

　走著走著，隻感覺兩眼有點濕潤。他趕忙抬起拿著公文包的右手，用手背蓋住眼睛，無奈，眼淚還是透過縫隙溢了出來。

　他松開女兒的手，把左手也抬了起來，想去堵住。

　可一切都是徒勞。

　淚水沿著皺紋，斜斜流過了臉頰。

　他喉嚨裡似乎堵住了一塊石頭，嘴裡卻是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站在旁邊的小雯見狀，扯了下他的褲腿，奶聲奶氣地說道:“爸爸，爸爸，別哭。我不要蛋糕了。”傻子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