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之道，早已超越一切。”

　孫悟空心裡明白，自己終其一生，或許也去不了聖人們如今所處的地方。

　聖人連聖域都能脫離，又怎麽會在意聖域下的千萬世界呢?

　那不過是他們的戰爭中不必在意的塵埃罷了。

　孫悟空握緊金箍棒，加快了腳步。

　血色越來越濃，孫悟空已經快接近了最初抵達聖域的地方。

　但就在他的眼前，烈焰無盡，席卷高天——這片血海早已被聖人戰火遮蔽，沒有了歸路。

　一些從血海躍起的神靈沾染上這些能夠燃燒靈魂的火焰，頃刻就被點燃，化作灰燼泯滅。

　那是誰也無法抵抗的火焰，再怎麽強大的存在沾染它，也會身消道滅。

　孫悟空也不例外。

　血海神靈環繞在他身邊，一批又一批的從海底冒出頭，但沒有敢繼續前進。

　它們盡力了，現在它們被最深層的恐懼主導。

　孫悟空站了一會兒，前面已經沒有通往混沌的路了。

　有聲音在心底響起。

　“前進還是放棄?”

　“獨自生存，還是一起死亡?”

　那好像是他自己的聲音。

　但答案不是理所當然嗎?

　前面可是他的家啊！

　孫悟空向前踏出一步，走進了火海。

　霎時間，漫天火焰就像見血的鯊魚蜂擁而來，轉瞬把他包裹其中。

　那每一簇火焰都在纏繞孫悟空，如同被萬千火蟻啃咬吞噬。

　孫悟空皮開肉綻，神軀在燃燒中破碎。

　“你簡直瘋了！”

　女童震驚的聲音響起:“那個世界值得你這麽做嗎?你往前看看，它是如何渺小！”

　孫悟空雙眼都流出血來。

　他知道自己必定隕落。

　但是沒有關系，在神魂燃盡之前，他還在他的大道上前行。

　孫悟空沒有停下，在血海中艱難前進。

　無止盡的火焰湧上他的身軀，遠遠望去，如一盞縱情燃燒的油燈。

　那些火焰何曾見過如此頑強的神靈，拚命燃燒，想要在他的神魂熄滅之前吞沒他。

　在無止盡的火光中，孫悟空看到了火海下的一道光。

　那光實在太明亮了，就算相隔甚遠，還是能看到它的樣子。

　那是一塊發出溫暖光芒的土地，比其他任何畫卷都要龐大，就如縹緲的仙鏡一樣懸掛在火焰之下。

　“混沌。”

　孫悟空裹著烈焰向混沌靠近。

　他接近了混沌，火海下的場景也越發清晰，孫悟空看到除了混沌之外，還有一雙潔白的東西環繞它。

　這是他在衝出血海的時候沒有來得及看清的東西。

　那是一雙雪白的臂膀。

　烈焰正在吞噬這雙臂膀的主人，一個懸浮在血海中，巨大無比的女人。

　她在血海中閉著眼，環抱最大的世界，仿佛抱著自己的孩子。

　任何人與這個女人相較，都如微渺塵埃般渺小。

　但她顯然已經死了，身軀流出的血色神輝，蔓延四面八方，染紅了整片海洋。

　她的血，就是血海的源頭。

　“女媧。”

　孫悟空明白了一切。

　原來女媧死後用身軀在保護混沌。

　但這已經是過去了，火焰在女媧的身軀蔓延，吞噬著她的身軀。

　她懷中的混沌世界終不能幸免於難。

　孫悟空看到混沌的光芒正在消失。

　奧妙玄秘的文字在混沌世界遊弋，數不清的光芒從混沌中飛出，飛入周圍的火焰當中。

　那些文字在吸收混沌的力量，把混沌當作燃料。

　血海中的火焰越是旺盛，混沌就越發黑暗。

　“不行！”

　孫悟空往前邁步，卻一腳踏空。

　他身體前傾的倒下，一隻腳已經燃燒殆盡。

　孫悟空重重的摔落血海。

　他不為所動，揮動雙臂，向混沌遊去。

　“轟”的一聲。

　一道火焰從天空落入血海，擊在孫悟空背後，迅速燃燒起來。

　這是聖人注意到了他。

　這直接的火焰更加強大，就像無情的大山壓碎孫悟空的身軀，要把他的血肉碾為灰燼。

　身軀粉碎的疼痛傳來，孫悟空吃力的睜開眼，看著前面那一片暗淡的世界。

　那裡，有慘叫聲傳來，還有一聲聲絕望的叫聲。

　“天帝！”

　許多人的光芒消失，落入黑暗中。

　一道又一道，很多人都倒下了。

　孫悟空能看到這一切，他想過去，聖人的火焰卻沒有絲毫留情，迅速摧毀他的一切道基。

　很快，孫悟空連身軀都感覺不到了。

　他再也不能遊動，身軀如燃盡的薪木，往下沉落。

　孫悟空吃力的望向混沌，那裡有無數人掙扎，但整個世界的光卻一點點的被吞噬。

　他真能死在這裡！

　孫悟空想伸出手，卻沒有任何用處，他的手已經燃燒殆盡。

　混沌正在毀滅，一切光芒都在消失。

　那些光芒究竟意味著什麽?

　孫悟空開始無法思考，在聖人的火焰之下，他的神魂也被點燃，往血海深處沉淪。

　很快，他也會死在這裡，大道化為虛影。

　他會和血海的眾神一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在血海徘徊。

　孫悟空的身影逐漸消失，掉進了無盡的血海深處。

　“愚蠢至極。”

　海面，女童冷眼旁觀，看著那在海底消失的身影:“何必呢，這下你死的連螻蟻都不如了。”

　她看向混沌，那個正在暗淡的世界。

　一切光芒都在消失。

　敖鸞站在孤島上四處環顧，大海寂靜，視線所至只有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暗。

　“女兒，保護好自己！”

　熟悉的聲音從海裡響起。

　敖鸞順著聲音看去，見到一粒光消散在海面。

　“那是誰?”

　敖鸞不自覺的念叨，她好像忘記了什麽。

　漫長的時光、重要的記憶開始在她腦中消失，如傾瀉的水一樣不可阻擋。

　與之同時，她身上的仙光也開始消散。

　“不行。”

　她踉蹌著往岸邊飛去。

　花果山，她要去一個叫花果山的地方。

　敖鸞不知道為何要去那裡，但她一定要去。

　她在黑暗中飛馳，周圍一切光芒都在暗淡。

　天空，無數仙光都在隕落，如火花般泯滅。

　不知何時，敖鸞失去了力量。

　她掉進海面，然後遊到了岸邊。

　爬上岸，敖鸞眼前什麽都沒有了，只有一片漆黑的森林。

　她感到悲傷。

　“二大王！”

　一個年邁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敖鸞看過去，漆黑的森林外，有幾隻老猴站著，後面還有許許多多的動物和妖精。

　“我們大王……”

　老猴悲傷的說著，臉色忽然就變得茫然。

　它看向敖鸞的表情也變了，似乎不再認識她。

　老猴躬下身子，向敖鸞發出警惕的叫聲。

　“你怎麽了?”

　敖鸞著急的追問:“你剛才要說什麽?！”

　“老猴！”

　敖鸞忘記了它的名字。

　老猴只是齜著牙，對著她發出嘶聲。

　他身後其他動物也對敖鸞擺出了一副警惕的姿勢。

　“你們都說話呀！”

　敖鸞用盡全力對著他們大叫道。

　老猴和動物們被敖鸞這麽一叫鎮住了。

　它們很害怕，隨即一翁而散，逃進身後漆黑的森林，再也看不見了。

　敖鸞癱坐在地上。

　“看來賢弟失敗了。”

　又一個聲音響起。

　敖鸞轉過頭，身邊來了個道士。

　“真是恐怖的力量。”

　道士面帶微笑:“我們這些仙佛也不能幸免，很快就會忘記一切，變回最初的樣子。”

　他將手中的拂塵丟入海面，繼續說道:“一切大道因果都在崩潰，世界很快就會沒有仙、沒有佛、沒有妖，萬物都歸於輪回。”

　“混沌，將一無所有。”

　道士臉上浮現一絲無奈的笑容。

　“不過忘記也好，我可不想被賢弟笑話變成臭老頭。 ”

　道士灑脫的說著話，拍了拍敖鸞的肩膀:“唯有你，敖鸞，你不能忘記他。”

　他向敖鸞告別，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不能忘記他……他、他是誰?”

　敖鸞捂住腦袋:“對，我不能忘記、不該忘記，就算全世界都忘記，我也不該忘記他。”

　喃喃自語間，她的身體卻在慢慢變小，很快也消失了。

　不久，一隻鯉魚在水面翻騰一圈，沉了下去。

　“一念生死、一念因果、一念天道。”

　聖域，女童收回了視線:“這就是聖人的力量。”

　她轉身想要離開。

　“女媧，我能回答你的問題。”

　有聲音在血海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