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哧”

　　極輕微的一聲，角落地面緩慢鑽出一個腦袋。

　　迎面可見的環境並不黑暗，反倒是有著蠟燭在燃燒發光，柔和而不熱烈，像是默然無聲許久。幽靈柯布就漂浮在這片雜物散發的地方半空，左右觀察一番後，向著剛露頭的尼克招招手，示意一切安全。

　　巫師們便一個個從下水道裡鑽了出來。

　　輪到李馨雪站定時，她露出複雜難以置信的表情，因為這裡就是她昨夜工作的舞台幕後:裝有表演服飾的箱子，擺放容器瓶裝的工作桌，水箱繩索等亂七八糟雜亂的表演道具……

　　寧夜明注意到了她微微張口的吃驚模樣，若有所思。

　　使命達成的幽靈柯布轉身穿牆消散不見。

　　而出於小心謹慎安全考慮，尼克做了噤聲的手勢動作，示意大家仍不要耳語交流，巫師們自然是服從指揮命令，分散開來尋找任何有價值的秘密或者關於魅影富人屍體的線索。

　　那種熟悉感……李馨雪皺眉腳步放快地行走在雜亂偌大的後台，她想循著記憶找尋一些東西。自從聽寧夜明說的詭異經歷後，再加上那張直指特斯拉6A號的“荷魯斯之眼”卡片，李馨雪就愈發覺得昨夜的事情她忽略了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

　　紙張散亂在地上，還有打翻的蠟燭和玻璃碎屑。

　　為此，晨、曦兄妹一張張地拿起翻看，卻失望發現大多是空白或者是算術草稿廢紙。

　　到底遺漏了什麽?

　　不知不覺，她已行進到一方角落。

　　一個半米高的方形籠子就平常無奇地擺放在那裡，恰好是燭光照亮不到的陰影內。

　　女巫險些驚呼出聲！

　　她想起來了！那隻明尼蘇達本地狼！那可憐的動物！

　　徑直向前，到達籠子面前，黑暗角落裡雙目看得並不真切，隻隱隱有些灰白輪廓，就像是隻睡著的犬類趴在地上。她忽略遺漏的就是它！

　　昨夜那個讓樹苗被催化瞬間成長又消亡的詭異魔法，會不會就要用在這匹狼身上呢?

　　她可是親眼看見當時表演並沒有結束，後頭明顯是要搬出什麽東西的。

　　女巫驚疑不定，心中泛起一個疑惑，那麽現在，這隻狼還活著?

　　李馨雪蹲下身子下意識地伸手抓向籠子，她或許是想要嘗試打開，又或者是想要拖著整個籠子到燭光下仔細觀察，又或者……

　　異變徒生！

　　那籠子裡的狼仿佛從地獄中蘇醒，亡者歸來！

　　緊接著便是一聲狼嚎低吼，不算響亮，卻足以打破巫師們刻意保持的安靜！

　　SHIT，尼克幾乎是要罵出髒話，什麽情況?不是說了要小心點嗎……等等，這怎麽還有狼……幾乎第一時間所有的巫師們都挪動位置，趕到李馨雪這裡，目光齊刷刷地被角落的那個好像不得了的籠子吸引。

　　女巫臉色蒼白地起身倒退，不經意地慌亂撞上了誰，回頭一看，是寧夜明在後頭用雙手扶住她的腰肢不讓她後傾摔倒。

　　手電筒強光照在籠子上，巫師們倒吸冷氣地發出驚呼——

　　這，能隱約辨認出是本地品種的狼……然而瘦骨嶙峋的樣子，仿佛被餓慘一般，近乎連骨頭都隱約可見。巫師敏銳的五官感知更是察覺，狼的皮毛肌體居然沒有任何的光澤勁道，滿是疤痕傷口還有針線拚縫的殘留！

　　死氣繚繞，如行屍走肉，最為恐怖攝人的還是那雙幽綠雙眼，詭異滲人地擁有著如人的智慧一般，看巫師們的感覺就像在盯著送上門的食物！

　　這哪裡是狼，

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怪物！　　怪物被刺眼的強光激怒，毫不畏縮躲避地衝著巫師們狂吼，那震天響的聲音蘊含著無比的凶殘暴虐，生怕別的巫師不知道有入侵者似的。

　　尼克臉色非常難看，這怪物再這樣吼下去，非得把敵人招來不可！

　　就在他準備一腳拆開籠子門，徒手將怪物擊斃時，那狼卻是如同嚎叫警示耗費光了所有的精力力量，瞬間趴倒在地，更令人心寒恐懼的一幕出現了——

　　它肢體散架，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石塊被侵蝕風化，散發著腐朽夾雜著微微血腥的惡臭味道，簡直讓人作嘔欲吐，最後赫然如飛沙塵土般，消逝成了一堆骨灰式的粉末！

　　死一般的寂靜。

　　寂靜中，李馨雪又一次想起了那盆樹苗，給她的感覺是同一種魔法的作用。

　　沒有想象中敵人被警醒的動靜，尼克乾脆是發聲詢問:

　　“這是怎麽回事?”

　　詢問的自然是李馨雪和寧夜明兩個不屬於他們團隊的人。尼克的冷淡懷疑口氣讓哨兵眉頭一皺，他主動站出來簡單地將李馨雪昨夜的遭遇說了一番。

　　曦聽完後立馬驚呼道:

　　“那很有可能姐姐遇到的就是那個團夥啦，我們第一次在曼施坦因教堂，遭遇的可就是實打實的一個巫師團體的火力……”

　　“行了，曦！”尼克的語氣罕見嚴厲，近乎是在呵斥自己的團員。一時間，巫師們都閉上嘴巴看著這位團隊領袖要做出什麽樣的決策。

　　“再查看查看周圍有沒有什麽價值的線索。動作迅速點，我們早點離開。”

　　寧夜明聽了冷哼一聲，先前尼克對著李馨雪，用領導質問一般的口吻著實讓他不爽。要不是這個團隊剩下三人的潛力著實不錯，他真的是懶得跟這種團長相處……

　　人有時候真的被逼無奈。

　　要不然，哨兵心思忽然活泛起來，冷眼上下打量尼克一番——

　　後者看似平靜鎮定的外表下則是內心無比焦躁不安。

　　最早的時候，他在魔網上發帖謊稱是遭遇長夜巫師，是希望博取眼球，同時能招來什麽強力幫手，拯救魅影和富人，甚至擴充增強“記憶魔方”團隊的人員配置。

　　然而後續事情的進展卻遠遠超出他的控制甚至認知范圍之外，魅影和富人已經死去的情況下居然還被那黑袍巫師操控，而這只是邪惡團體中的一名成員。神秘的卡片，該死的特斯拉街6A號，幽靈男孩，最後到剛才怪物般的狼……他內心的恐懼與害怕仿佛被不斷甩出的催化劑瘋狂滋生壯大！

　　或許遭遇黑袍巫師回來後，就該聽那哨兵的話，上報給巫師協會。

　　眼下，這事明顯超出實力范圍。

　　但尼克卻死活不願開口承認。倒不是他還顧忌在乎魅影和富人的死因，完全是不願意在自己的團員面前顯示出自己的無能與失策，由此他內心還暗恨起了兩名已死之人，恨他們給自己帶來這麽多麻煩，恨他們不肯多點耐心跟團隊一起並經成長……

　　巫師雙拳緊握著，要有同伴看見，或許會覺得尼克的眼神比剛才的狼還陰冷恐怖。

　　噢，對了，他忽然想起，還有哨兵和他那個女巫同伴，明明知道這鬼地方不正常，還不事先提醒。尼克全然忘記心急火燎的他當時根本沒給對方時間和機會。

　　咦，人呢?想到這的尼克環視四周，突然發覺這一男一女兩人已經不見了蹤跡——尼克的臉色更加難看，他覺得自己根本沒被對方當一回事！

　　同一時間，寧夜明和李馨雪原來是膽大地直接走出後台，到達面朝觀眾席的舞台。

　　“你昨天就在這?”寧夜明也是覺得敵人暫時不會出現，乾脆就開口說話了。

　　“嗯嗯。”

　　女巫有點心神不寧的。哨兵一樣是保持沉默，拿著從晨那裡借來的多余手電筒，打著強光，觀察周圍環境，李馨雪就跟在他身旁，兩人內心大體相似地焦慮思索。

　　舞台的木地板磨痕刻損嚴重，顯然是經常性的有表演活動，紅色的帷幕沾滿灰塵缺乏清洗打掃。寧夜明低頭蹲下，又起身左右環視，卻是沒能找到任何想象的魔法痕跡。

　　他幾步踏下舞台。

　　這外場的環境昏暗得著實不像話，講道理，這種陰暗追求秘密隱蔽的地下環境，一般不會受習慣了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當代巫師喜歡，倒更像是古典老派巫師作風，或者見不得光邪惡團體的不得已行為。

　　揮舞著手電筒觀察了下觀眾席情況，本來沒想著能有收獲，然而卻是有駭然發現——

　　那是幾句骷髏屍骨分散筆直地坐在座位上！

　　哪怕是巫師突然間看到這一幕，也嚇了一大跳。李馨雪不自覺地就跟寧夜明貼近在一起，後者更是下意識地進入滿值的“魔化”狀態。

　　臥槽……

　　哨兵側過頭去正好瞧見女巫懼怕到發顫的側臉，他本來還想開口說些俏皮話緩解自己內心的害怕，卻沒想到李馨雪神情如此異樣。

　　“怎麽了?”寧夜明假裝鎮定地開口詢問。

　　“那天跟我一起乾活的幾個巫師，走的時候他們就坐在觀眾席上……”

　　哨兵打著手電筒仔細一看，發現還真是，骷髏全是直視舞台，仿佛生前就是一批批再正常不過的觀眾。

　　“他，他們怎麽死了?”寧夜明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兩人一同沉默幾秒後，便決定走過去近距離觀察下情況。

　　先是最旁邊座位的一隻骷髏，雖然看著滲人，但骨架非常完整，而且沒有任何血腥腐臭的味道，更不用說肉塊血沫。巫師皺著眉頭，光從外表上完全無法得知死因，就像是被什麽邪惡巫術魔法活生生地吸乾似的。

　　正當寧夜明要伸手觸碰時，李馨雪忽然攔著他:

　　“別！你忘了剛才後頭的狼了嗎?”

　　“呃……”

　　兩人接著又觀察了幾具屍體骸骨，全都是一模一樣的情況，根本看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就在寧夜明拿著手電筒猶豫著要不要前去那最頂上明顯向外的通道時，李馨雪忽然在背後拍拍他的肩膀說:

　　“等等，看這邊。”

　　她指著的是觀眾席正中間的位置，那裡赫然有同樣一隻白骨骷髏。

　　“怎麽了?”寧夜明有點奇怪，手電筒照去，這家夥跟別的沒什麽區別啊，哪知李馨雪已經是直接側著身子走進座位裡觀察。

　　“誒，小心點！”哨兵想不到女巫這麽大膽，連忙是跟在她身後。

　　走進骷髏身前，寧夜明這才注意到這具骷髏比較其他有些許不同:

　　它的頭顱沒有正朝前方，而是側向左側，身子彎曲，總體來看像是死前對危機有所感應，想要逃脫或許反應太慢沒來得及，又或許……

　　忽然，李馨雪蹲下身子，像是在座位下翻找什麽。

　　哨兵沒再開口出聲，而是給她打著電筒光，並且注意到骷髏的左手是向裡側翻朝向，還真有可能死前是將什麽東西塞在座位下。

　　她起身轉過來遞給寧夜明一張白紙。

　　“你看嘛，不用遞給我的……”寧夜明傻兮兮地以為李馨雪是禮讓，覺得不用這麽客氣吧，有點小詫異還莫名有種被信任的開心。女巫聽後則翻了個白眼說:

　　“白癡， 手電筒在你那，趕緊照光看下呀！”

　　“……哦。”

　　強光照亮下，兩人將紙上極為潦草的痕跡看得清清楚楚:

　　(145.69W，68.41N)，四階;

　　這是經緯度坐標?！

　　而且好像還是個副本?

　　寧夜明不敢想象，死者在臨死前來不及逃生卻拚死也要記錄下這個，是指望有人能發現?可然後呢，人都死了，難不成還有什麽天大的秘密……

　　女巫卻是松了口氣，起碼有線索了不是?

　　“夜明你不正好要副本開荒嗎?我們就跟那‘記憶魔方’團隊商議下，加入他們一同前去，怎麽樣?”這個稱呼李馨雪叫的極少，就跟他沒怎麽叫過“馨雪”一樣，以至於哨兵聽了還愣神幾秒最後才不作聲地點點頭。

　　他心裡其實是沒原先那麽樂意的。

　　原因無他，就是尼克這個團長給寧夜明的態度感覺急轉直下，尤其是剛才質問李馨雪的口氣，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

　　話說回來，這已經是還算不錯能接受的唯一選擇。拿著這個坐標地址加入渴望調查真相的“記憶魔方”，他們倆多少有點話語權，讓團長尼克不至於輕易亂來，尤其是整個小團隊還缺巫師人手的情況下。而他們又能跟著這種有經驗的團隊，經歷一次副本開荒。

　　曾經屬於隱知社的寧夜明，對這種團隊間人心把握算是很有心得。這點就不是李馨雪這個從來沒加入過秘密社團的巫師，能相比較的。

　　最終兩人返回舞台幕後，留下那些骷髏孤零零地與黑暗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