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行了一個多時辰，前方的湖面上出現了一座大島。

　　這島嶼看著面積可不小，足有數十裡方圓，島上地形崎嶇不平，山峰丘陵此起彼伏，遠遠看去盡是一片綠色。

　　范直元一邊搖著擼，一邊問道:“孫姑爺，前面就是西山島了，你們從哪個碼頭上岸，二哥送你們過去。”

　　孫山略有些詫異道:“這島上有很多碼頭嗎?”

　　“別看這西山島面積不太大，可光碼頭就有九個，上面的人口足有三四萬呢。”范直元笑著回道。

　　看到孫山又想再問，他繼續解釋著:“這裡的人都是當年為了躲避金兵，逃難過來的，有很多人都沒搬回去，就在島上定居了下來。你們孫府在島上的田產，就是當年避難時買的，還是二哥我親自經手的呢。”

　　“我家在島上也有田產?”這回可真把孫山給驚到了，原主留下的記憶裡可沒多少這方面的信息，前幾日查帳他也沒留心這些。

　　“吳縣城裡，只要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誰家府上在西山島沒有點田產呢。”范直元望了孫山一眼，口中不停地說著，“這些田產大都是當年逃難時置辦下來的，這年頭北邊不太平，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金賊就會再打過來，所以沒人舍得出手賣掉。”

　　孫山點點頭，暗道這島上確實比陸上更適合避難。金兵所擅長的是鐵騎衝鋒，論及水軍可就比南宋弱多了。

　　他打量著遠處的島嶼，又出聲道:“范二哥，不知孫府的田產都在哪裡，我想過去看一看。”

　　“你們孫家在西邊的慈裡村建了個莊子，有兩百多畝田地，東邊的西山鎮上有兩家鋪子，南邊的蔡家塢有家小船場，二哥我這船就是你家船場裡造出來的。”范直元說得很詳細。

　　慈裡村、西山鎮、蔡家塢，三處都有孫家產業，方位卻各佔一方，這可讓孫山有些為難了。

　　他仔細思量一番，出聲問道:“范二哥，這三處地方，哪個距離衝虛觀近一些?”

　　“自然是慈裡村，你家的莊子離衝虛觀不遠。”范直元如實說道，話音一轉又問道，“孫姑爺要去衝虛觀?”

　　孫山回道:“我父母今日一大早，就去了衝虛觀燒香還願，我自己也想去道觀裡瞧一瞧。傳聞那衝虛老天師神通廣大，不去拜訪一面豈不可惜?”

　　“什麽老天師，不過是個妖道而已。”范直元面色一沉，冷聲哼道，“這些雜毛慣會禍亂宮廷，若非他們迷惑了先帝，我大宋又豈會有靖康之難，中原王土又豈會淪陷金賊之手?這些妖道，上惑君臣，下騙黎民，真真是個個該殺！”

　　“那衝虛老雜毛，也不是什麽好鳥，有人說他來歷不明，極可能與當年禍亂徽宗朝的一乾妖道有大乾系。今日這老雜毛又放出消息，要在縹緲峰上舉辦什麽天雷法會，蠱惑得一眾愚民心亂神迷。”

　　范直元痛罵了一陣，最後對孫山誠心勸道:“孫姑爺，二哥勸你還是遠離衝虛觀，免得惹禍上身。”

　　仙奕台時范直元還曾談及過呂祖，可現在卻又一口一個“妖道”、“老雜毛”，態度轉換之快，令孫山都有些驚詫。

　　孫山謝過范直元的提醒，心中卻在想著:他自己一穿越過來，就已與衝虛觀有了牽扯，就算他能脫身遠離，孫母卻對衝虛道長深信不疑。

　　若是他不去製止，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孫府錢財，被源源不斷地送進衝虛觀裡去。

　　今早出門之時，孫母可是直接從帳房中支走了一千兩銀子，

這可相當於四五千貫的銅錢。　　孫府的錢財，事關孫山未來的生活保證，讓他輕易舍棄，那是絕無可能的。

　　在孫山要求之下，范直元搖著船往島嶼西側行去。

　　半個時辰之後，烏篷船慢慢停靠在一座簡易的木製小碼頭上。

　　孫山與范成大下了船，轉身與范直元揮手告別。

　　“范二哥，承謝了。麻煩你明日再跑一趟，來這裡接我們回去。”

　　“二哥，回去別忘了告訴我爹娘，小弟今日不回家了。”

　　聽著孫山二人的囑托，范直元一邊答應著，一邊調轉船頭，駛離了湖岸。

　　…

　　送別了范直元，孫山帶著范成大往島上走去。

　　抬頭望去，這是一片山間谷地，一條小溪從谷底穿流而過，注入太湖之中。

　　湖岸邊是一片平坦的灘塗，被改造成了大片的稻田。

　　再往裡去，沿著溪流的兩岸，谷地上也開墾出一級級的梯田。

　　水田裡的稻子已經長到了及腰高，現在正是抽穗的季節。

　　今年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這一片片的綠色，預示著在不久的十月，這裡將迎來一場豐收的喜悅。

　　范成大看著這一片片的稻田，滿是羨慕的眼神:“姐夫，這些都是你家的良田?你來過這裡嗎?”

　　孫山疑惑著搖了搖頭，原主的記憶裡只有零星的童年片段，十分模糊，想必已經很多年沒來過此地了。

　　他俯身從小溪邊撿起一塊碎瓷片，這是一片普通的青瓷，上面還殘存著半朵蓮花紋。

　　這樣的瓷片在小溪裡還有很多，溪底及兩岸的砂石之間堆得遍地都是。

　　孫山一邊沿著小溪向上遊走，一邊不時地撿起一塊塊碎瓷片，看上幾眼，隨手就丟掉了。

　　漸漸地，孫山從這些碎瓷片中，發現了一個規律。

　　這裡的瓷片雖然都是青瓷，但質地卻良莠不一。

　　有些碎瓷是些瓷器的底座，上面不少都留有印章、字跡，有的寫著“富貴長春”、“慈溪佳器”之類的祝福語，有的刻著燒製年號。

　　所有的年號裡面，最多的就是“建炎年製”、“紹興年製”，其他的年號也有一些，甚至有幾片能追溯到“慶歷”、“至和”年間。有的還刻著具體的年份，譬如“建炎二年”、“紹興十年”之類。

　　這些證據都表明，這條小溪的上遊有一座磁窯場，而且燒製瓷器的時間很連續，跨度至少有百年以上。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范直元講過，孫家在慈裡購置田產的時間，就在建炎四年與紹興元年的交替之際。

　　…

　　“咦，這是?”

　　孫山從一堆青瓷碎片中，拾起一塊迥異於其他的瓷片，滿臉的詫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