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是個好東西。

　　它本質上是一種“不用償還”的無限期債券。

　　短期來看，只要發行就會獲得大量幾乎無成本的融資。將視線稍微放遠，需要付出的成本也僅僅只是每年固定時期的分紅。

　　分紅的這點小錢，稍微操控一下股價，就能讓自以為賺了的股民，像是韭菜一般吐出來。

　　從這些點來看，發行股票似乎百利而無一害。事實上也幾乎如此。

　　唯一能稱得上風險的就是，有心之人在未經董事會同意的情況下，惡意收購流通股票成為大股東。

　　不過，到一八五九年為止，美國的債券市場上，還從未發生過一起惡意收購，因為這年代“上市”的公司就寥寥無幾。

　　威廉雖然隻擁有紐黑文黑鷹銀行極少的股份，但是他是黑鷹銀行的現任總裁，他提出的“新英格蘭地區銀行券一體化戰略”，從戰略層面來講層層遞進，從目前的實際操作結果來說，也有著一個非常良好的效果。

　　他想從一個勝利走到另一個勝利，但是現在遇到了一點小問題，陷入了一點小瓶頸，這個瓶頸不在戰略層面，而在於黑鷹銀行自身的資金不足，無法支持更大規模的銀行券收購計劃。

　　錢不夠，就要融資。

　　融資的方法千萬種，但不讓股東擔心手中股份被稀釋，地位被威脅，又安全的融資方法就很少了。

　　發行債券固然好，但是債券要還的。

　　無論是三月期，還是一年期，亦或者是三年期。

　　發行的少還行，銀行指尖稍微漏一點就還上了，如果發行的多，到期就需要償還大量的債務，銀行內的可用現金就會被大量抽走。

　　一旦同時發生稍微大規模一點的存款擠兌，就會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就有讓銀行倒閉的可能。

　　而黑鷹銀行現在需要的是巨量的現金，少量了沒用，量大了未來又還不上。

　　發新債還舊債這樣針尖上跳舞的極限操作，沒有足夠優秀的人才操作也玩不來。

　　綜上種種難題，威廉在雄風大振馳騁之余，好不容易從下半身往上半身擠出一點點腦子思來想去，才想到了發行股票這個偏門的辦法。

　　沒錯！在這個年代發行股票就是很偏門。

　　紐約證券交易所現如今主要發行的證券品類是債券，從聯邦政府到州政府再到私人企業全都有。

　　聯邦政府和州政府不可能發行股票只能發行債券不可厚非，總不能買了聯邦政府的股票，就成為了國家的主人了吧?

　　私人企業哪怕有數個股東，也不發行股票的原因就有些奇幻了。那些企業主們，總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一樣，害怕公司被那些散戶搶奪了去，所以拒絕發行股票。

　　在另一個時空，股票真正成為紐約證券交易所的主要品類，還是南北戰爭之後，鐵路大建設時期的事情。

　　那時候的鐵路公司的成立門檻很低，一個年輕人注冊完公司，哪怕地都還沒有拿到，就敢前往紐交所上市。

　　只要給的分紅比例夠高，那些手中攢著大把鈔票，賭徒一樣的投資者，就敢投他們。

　　一時之間，股票就超過了債券成為了紐交所的主要品類，而發行的股票當中，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企業，都是鐵路公司。

　　威廉能夠提前數年，就摸到發行股票、公開募股這個層級，說明他虧空的腦子裡還是有點東西的。

　　不過他畢竟是耶魯畢業的高材生，在他眼中，道格這個卑微的小流浪漢才是真的可怕。

　　他很想問一句，“你去過紐約麽?你見過紐約證券交易所麽?就敢在這裡跟我說發行股票！”

　　但是這僅僅是他凝聚到喉頭就被咽下去的念頭。

　　如果去過紐約，進過紐約證券交易所，就能有這些想法。那去過的人也數以十萬計，是不是也有數以十萬計的人有這樣的想法呢?當然不是！

　　威廉對自己的智商很自信，自信到了自負的程度。

　　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小流浪漢是個很聰明的人。

　　但是！越聰明！就越討厭！

　　道格吃過見過的多了，對於“大人物”的威壓，有極大的免疫。

　　他看笑話一樣的看威廉那似乎一成不變的表情當中微小之處的變化。

　　覺得實際差不多了說道，“我今天是來借錢的。”

　　“借錢?”威廉聽到借錢，失衡地心態平靜了下來，他直直的靠倒不如他鯨魚最柔軟地方皮質舒坦的牛皮沙發，鼻孔看著道格問道，“你之前借的錢還了?我怎麽不知道?這世界可沒有舊不還，就借新的道理。”

　　“怎麽沒有?”道格反問道，“上次我是拿一套想法作為抵押貸款，而現在我要用我的印染廠和《大富翁》系列的品牌做抵押。這兩件事兒是一回事兒麽?不是一回事。”

　　“但是你的印染廠，是從從我這裡借出去的錢買的！”

　　“威廉總裁，您的意思是不借給我麽?”道格的勾出一道微笑，“我想對於銀行券大一統計劃感興趣的銀行不止有黑鷹銀行一個。

　　黑鷹銀行只是一個在紐黑文的小銀行，我想紐約的大銀行，一定有更雄厚地財力去推行這件事情不是麽?

　　他們現在不去做，只是因為他們還有一點點困惑總裁您要做什麽而已。

　　如果我去稍微點撥他們一下，讓他們看到成為事實上央行的可能，您說他們會做麽?

　　到時候，他們不僅會依靠財力處處打壓黑鷹銀行，還會知道……所謂的‘天才威廉’，不過是個拿了別人策劃的吝嗇鬼而已。”

　　“你在威脅我?”威廉冷著聲音質問道。

　　“是！我就在威脅威廉總裁您！”道格欣賞著威廉努力繃住的表情，言語中依舊帶著笑意的說道，“您敢不被我威脅麽?你我都是賭徒，我想您可以賭一賭。”

　　“這是你要的貸款！你滾！給我滾出去！”威廉將簽好字的貸款表格甩在道格臉上低吼道。

　　“好，我這就滾。”道格扯下抱在臉上的貸款單，輕快地走到門口，突然回頭道，“哦！對了！我向您一定也收了一些廢銀行券，能把那些銀行券賣我麽?我出一美元！”

　　道格走下樓，雙手滿載的離開黑鷹銀行。

　　在他背後，黑鷹銀行一樓所有的客戶，都抬著頭，聽著樓上傳來碎裂東西的聲音。

　　“希望您永遠健康，我的威廉總裁。”道格邊走在微風中邊在口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