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東哥睡了嗎?我剛忙完,在臨睡前又想到你,所以情不自禁給你發信息了,好想聽聽你的聲音,但我知道現在你應該入睡了,所以就算是留言吧。我今天進入地震災區第二天了,工作量要比昨天增加了不多,雖然救援隊伍也源源不斷從全國各地湧上來,但我們的任務卻是安置災民的,所以工作量有增無減。因為被搜救出來的災民需要我們一一安置。比如今天,整個雙梁村的災民都被安置到了望良了。你聽說那個村嗎?它位於大山深處,本來就是一個交通閉塞的貧困村,整個村的屋舍很簡陋,在這場地震中已經夷為平地了,算是一個重災區,在這場地震中,全村上百名老少幾乎傷亡過半,幸虧救援及時,許多幸存者被從掩埋的廢墟中搶救出來了。那些幸存者被救援隊伍接到我們這裡時,由於失去家園和失去親人的雙重打擊下,他們情緒相當糟糕,幾乎悲慟驚天。我們一面安置不幸的他們,還要一邊做他們的心理輔導工作,工作量簡直太大了。我本人就親自安置了十多個災民,其中包括老人、婦女和兒童。我把他們視作親人,眼淚跟他們一起流淌,但盡最大的努力把他們照顧好,讓他們在經歷無情的天災後,體會到人間的溫暖。當看到他們一顆顆受傷的心靈在我的努力下,得到了撫慰,我才感到無比的欣慰。講到這裡,我還要跟你講一件特別的事情。你還記得明敏嗎?她是我的閨蜜。當初咱倆結婚時,她和你單位的桂玲一起做我的伴娘。她本來就是冀東市醫院的護士,也隨著醫院救護隊親臨地震現場了。今天中午我們意外邂逅,她在吃飯時告訴我一個悲壯的故事——有一對中年夫妻在山裡辦了一個養殖場,其中包括果樹和山雞。他們有一對兒女在外面讀書,他們依靠養殖的收入供養那對兒女。可是,這場地震不僅摧毀了他們所有的心血,包括房子和男主人都沒了。等救援隊挖出那位女主人時,她的上面大半身雖然被挖了出來,但有一隻腿卻被巨大的滾落的山石夾住了。因為重型機械設備上不了山,救援隊伍對那塊重達幾噸重的山石無能無力。由於那位婦女一隻大腿被擠壓扁了,如果不及時救出來,就會危及生命。所以,明敏的醫院一位外科大夫決定必須給那位婦女做現場截肢。但問題是,由於空間狹小,別人沒有辦法幫助她呀。她當時清醒過來了,當得知自己必須要靠截肢才能獲救時,就毅然請醫生借給她刀具。她要親自把自己那隻被夾住的腿割鋸下來。現場的人都驚呆了。但那個婦女流淚道,‘我的孩子已經失去父親了,他們不能再同時失去我,我不想讓他們現在就變成孤兒。而且,我如果因為吝惜這條腿就搭上這條性命,孩子爹在那邊也不會答應我的。所以,我必須要活下去,哪怕還剩下一條腿,也要頑強站起來,並把我的孩子們培養成人。’當時現場的救援人員都哭了。我聽完明敏的流淚講到這裡時,也哭得不行。我後來深深地體會到,人的生命在殘酷的大自然面前,顯得異常脆弱。但只要有一顆責任心和堅強的意志力,就可能在絕境中獲得生存。那位婦女就是生命的強者。我相信她今後會依靠她的一隻腿繼續撐起一片新天地,重塑她的精彩人生。我這時不禁想到我們當時在國外經歷絕境時的情景,相比較她,簡直有些微不足道了。但我們獲救時,我為了感謝上天眷顧我們的新生,發誓不再對你任性,要陪你好好過日子。只有這樣,才能不辜負我們繼續享有的生命時光。如今,我置身於這個特殊的環境,非常想念你,當身心疲憊時,好想找你的肩膀靠一靠,真的好想你····
楊楠楠的信息要比昨天還長,似乎還是沒有寫完,又到半截就戛然而止了。郭浩東小心地滑動拇指,把這條內容漫長的信息每一個字都吃透了。因為他明白,楠楠在極度勞累中,能一個字一個字編輯這樣一條信息,是發自內心的感動才能克服身心的疲憊完成的。
這一條信息包含著她的人生感悟和對自己的濃濃真情。
郭浩東眼含熱淚,一遍又一遍品味著這條信息,直到自己雙眼模糊。此時,他好想出現在楊楠楠的身邊,好好抱抱她,讓她的疲憊身心能在自己舒適的懷抱裡憩息。
然而,他又矛盾地想到,假如自己真的這樣,那他的蘭蘭呢?他不得不伸出一隻拳頭狠狠敲打自己的腦門,自責自己剛才的想法。但不管他怎麽掩飾自己,當初對陳蘭蘭那種堅如磐石般的愛情已經動搖了!
就寢時,他躺在舒適的床上,聯想到楊楠楠可能在一個艱苦的環境下休息,這讓他難以安心入睡。他心裡不由地想——如果自己能跟楠楠換一下位置該多好啊。
這一夜,他徹底失眠了。
第二天,他強打精神去公司主持工作。在這個特殊時期,公司的事情也很多。郭浩東對公司的業務還沒有達到遊刃有余。所以,他必須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當中去,即便想給楊楠楠聯系一下,由衷慰問她一下,也幾乎沒有時間。其實,他也清楚——楠楠恐怕比自己都忙。
他忙忙碌碌的一天過去了,終於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了那個新家裡。可是,家裡依舊如此冷清,既沒有一桌豐富的晚餐等候自己,更沒有楊楠楠那個忙碌的倩影。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以前經歷的生活是多麽幸福。可自己的腦袋當時想什麽呢?卻形容為‘煎熬’的生活。如今,自己才真正體會到了‘煎熬’的含義。
他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去做飯,便去廚房燒開一點熱水。因為他臨上樓前,在下面的小超市裡購買了幾盒方便麵。
當他咀嚼泡好的方便麵時,心裡又不禁想起了楊楠楠——她生活在那麽艱苦的環境裡,有沒有吃上熱氣騰騰的食物嗎?哪怕是熱水方便麵?
他這時對楊楠楠的關心已經跟以往有不同的寓意了,便鼓起勇氣,準備給她打一個電話,雖然無法在電話裡講一句‘我愛你’的煽情話,哪怕講幾句關心的話,慰問的話也好呀。人家很辛苦地給自己發兩條長信息了,可自己呢?就算再無顏面對,也不能如此絕情地不有所表示了。
嘀嘀嘀···
當他收拾好一切家務,準備正式跟楊楠楠通話時,陳蘭蘭突然來了電話。
郭浩東一看來電顯示,並不像往日那種興奮溢於言表了,相反眉頭卻擰了一個大疙瘩。這不僅僅是他對陳蘭蘭和楊楠楠之間感情取舍發生了矛盾問題,也包括陳蘭蘭每次通話時不忘講一些旁敲側擊的警告。
“喂,蘭蘭···”郭浩東接通電話後,發出一句有氣無力的招呼。
陳蘭蘭本想埋怨對方為什麽不首先給自己打電話的,當聽到郭浩東語音很虛弱時,不由改為了關切的語氣:“浩東你怎麽了?”
郭浩東感覺如今跟她一通話,就有一種疲憊甚至是壓力,便順勢道:“由於發生了地震,我這兩天有些勞累,想早點休息了。”
他的本意雖然是想應付幾句陳蘭蘭後,就結束跟她頗有壓力的對話。
不料,陳蘭蘭並沒有因為他的勞累而主動結束通話,相反去興意盎然道:“既然你累了,就跟我聊會天吧。我想通過聊天來驅逐你的疲勞感。”
這時的陳蘭蘭的語氣又變得酥軟人心了,不由讓郭浩東心裡一蕩。
不過,郭浩東充滿理性地質疑:“丫頭,你今天會用什麽樣的談話內容讓我的疲勞消失呢?”
陳蘭蘭咯咯一笑:“我知道你剛擔任了公司的老總,工作上的壓力會很大,就跟聊些輕松的話題吧。”
郭浩東趕緊糾正:“我不是真正的老總,只不過是一位副總,兼代理老總而已。”
陳蘭蘭不以為然:“只要你工作乾好了,那扶正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嗎?”
郭浩東黯然搖搖頭:“景豐公司雖然的整個冀東的龍頭企業,但自從我接手後,發現裡面有許多管理漏洞。我感覺公司的利益正被某些職權人物侵吞。所以,我接的其實是一個爛攤子而已。如果想徹底整治,還需經歷一條很漫長的道路要走啊。”
陳蘭蘭語氣又突然神秘兮兮了:“其實,很多做官的人想法未必跟您一樣。俗話說得好,渾水裡才能摸大魚嘛。您如果把公司任何事情都整治得很透明,但對公司效益未必是好事。”
郭浩東一愣:“蘭蘭,你這是什麽意思?”
陳蘭蘭沉默一會,突然講道:“浩東,你聽說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話嗎?”
郭浩東點點頭:“我當然知道這句話的出處。”
陳蘭蘭又發出了甜如浸蜜的聲音:“親愛的,你既然知道這句話,就要慢慢去體會。它可能對你的工作方向有所幫助。”
郭浩東對這句話並不感冒,只是淡淡回一句:“我看現在人還是順乎時代潮流比較好,即便這句話在過去是真理,但真理也沒有永恆的。凡事都需要與時俱進。”
“呵呵,你哪像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弟?如果辦事太較真的話,就未必能做到左右逢源耶。”陳蘭蘭這句話看似責備,但語氣卻讓人倍感舒適。
可是,郭浩東不想接受對方為自己‘洗腦’,不由疑惑道:“蘭蘭,這就是你要跟我聊的輕松話題嗎?”
“唉,剛才不是扯幾句工作上的事情嗎?有些東西是你通過工作才能慢慢領悟到的。否則,我現在說得再多,你也理解不了。我們現在就避開工作,暢談一下咱們的人生吧。”
郭浩東神色稍顯複雜,不由試探問一句:“那你講一講你的人生藍圖吧?”
陳蘭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浩東,你還記得當初我倆第一次分手時,你牽著我的手,漫步在海邊時所講了那些話嗎?”
郭浩東心裡一震:“我···當然記得。”
陳蘭蘭欣慰道:“你沒有忘記就好。當初你不是已經勾勒出我倆未來的藍圖了嗎?”
郭浩東把往事在腦海裡稍微過濾一下,便苦笑道:“我當時是說咱倆的未來,並不能指你的個人的志向。你可以講一下你自己的生活目標嗎?”
陳蘭蘭不假思索道:“我的事業和生活以後就會圍著你轉了。我目前的學業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不得不完成學業其實就是弄一份文憑罷了。”
郭浩東詫異道:“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陳蘭蘭遲疑一下,然後鄭重的語音講道:“人們常說對女孩來說,乾得好,不如嫁得好。就算那些女強人,如何遇不到稱心如意的老公,生活也不會過得幸福如意。我如今很幸運遇到了你。我現在你會給我帶來切的精神和物質財富的。我將來回國做的就是‘相夫教子’。難道你需要我出去打拚嗎?其實,就算出去工作,我也是去你的公司,一是我的專業對口,二是我能幫你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我們會獲得想要的一切。”
郭浩東心裡不由一顫,隱隱約約明白陳蘭蘭所說的‘我能幫你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的含義。這讓他感到了一絲驚悚,而不是似乎的輕松感。
他糾結了一下,才委婉道:“蘭蘭,你不是責備我不會做官嗎?也許我以後在公司乾不長呢。再說,景豐公司是國有企業,又不是咱家的家族公司,我豈能隨便安排自己的家人到公司呢?”
陳蘭蘭立即質疑:“虧你還這麽講?難道李順喜不是你幫著走後門弄進公司的高位嗎?我將來成為你的媳婦了,難道會比他差嗎?”
郭浩東額頭有些冒汗了,不由伸手擦拭一下,然後矛盾的語氣講道:“當初我安排李順喜進入公司,確實是發自私心雜念。但我目前看他工作務實認真,感覺自己有些歪打正著了。可你···”
“我怎麽了?難道你覺得我不如他嗎?”陳蘭蘭當即質疑道。
就在郭浩東與陳蘭蘭徹夜長談時,桂玲正安然入睡在那套出租房裡的一間臥室裡。這是李順喜的房間,她很踏實住在裡面,並把這間臥室裝點的格外漂亮,恰如一間新房了。
砰砰砰!
臥室的房門突然被緊急敲響了——
桂玲從睡夢中驚醒了,立即坐起來,並伸手打開了房間的電燈。
“桂玲丫頭,快開門,大事不好了。”門外隨即傳來了陳老婆子的驚呼。
桂玲驚異的眼神望著門口,並大聲問道:“陳大娘,到底發生什麽事?”
“您大爺不行了···你快看看怎麽辦吧?”陳老婆子發出悲哀的聲音。
桂玲勃然變色,不由失聲叫道:“陳大爺吃晚飯時還好好的,現在怎麽會不行了?”
陳老婆子無奈的聲音:“這個死老頭子感覺吃的藥是白得的,想馬上好起來,今晚就多吃了幾片藥。結果···”
桂玲駭然道:“那種藥怎麽能多吃?這下可糟糕了。”
她這時趕緊穿衣服起床。
等她走出自己睡的臥室,並跟陳老婆子走進他倆的臥室時,只見陳景元整躺在那張弄亂的大床上折騰呢。
桂玲走近一看,陳景元滿頭大汗,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整張臉已經抽搐成一團,如果不是全身關節活動不便,恐怕會滿床打滾的。即便如此,他也是雙手抱頭,雙腿亂蹬,就像是活在人間煉獄一樣。
桂玲更加感到揪心,不由問隨後進來的陳老婆子:“大娘,大爺今晚到底吃幾片藥?”
“他···吃了一大把···也數不清是幾片藥?”陳老婆子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桂玲秀眉一蹙:“我不是交待每天飯後吃一片嗎?他幹嘛要吃那麽多呢?”
陳老婆子哀歎道:“我不是說了嗎?這個老東西性子太急了,覺得多吃藥,病就會好。反正藥不用花錢。”
桂玲職業就是藥廠的化驗員,深知道這樣特效藥的烈性程度。她知道假如不把陳景元送入醫院搶救,那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也顧不上埋怨這對不諳世事的老夫妻了,立即返身出去,找到自己的手機,撥打了120——
可是,急救中心居然答覆——“目前本市所有的救護車都去了地震災區。請您讓患者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就醫吧。”
桂玲沒想到所有糟糕的事情都趕到一塊了,目前隻好求助郭浩東了。
她連續撥打三次,郭浩東的手機都在佔線。原來,郭浩東還在跟陳蘭蘭徹夜長談呢。
桂玲不知道內情,眼看陳景元無助地在床上折騰,徹底傻了——如今陳景元的病情已經一刻不能耽誤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驚呆片刻,終於做出了果斷的決定——憑借自己的單薄之力,背負陳景元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