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忽一連十數日訪問翼城的世卿大族,這些事情自然會有人向晉侯匯報。
事實上,自從鄭忽在那場宴會上吊了小子侯的胃口之後,小子侯一直心癢難耐,時刻關注著鄭忽的一舉一動。
“卿以為鄭忽意欲何為?”翼城宮殿的後花園中,小子侯邊走邊向嘉父詢問道。
“此事……鄭世子亦嘗至臣家,臣聽其言,未聞其有所求,其意如何,臣不敢妄自揣度!”
嘉父雖貴為翼一系的執政,又是扶保文侯子孫的大忠臣,但他也不過中人之資罷了。
休說與前任執政卿欒成相比,就是比之趙公明也多有不如。
不過,這已經是矮子裡面拔高個了,翼城的其他世卿大多還不如嘉父。
小子侯歎了口氣,他也被鄭忽搞的一頭霧水。
話說,他和鄭忽也算是有一面之緣,在朝正時還有過短暫的交流。
鄭忽入翼十余日,遍訪翼城的世卿大族,唯獨和他這個熟人交流不多,這不能不讓他心裡犯嘀咕。
這是其一。
其二,鄭忽被宋魯蔡三國所逼,被迫流亡,若其想復仇,何必到翼城來?
齊國,大國,又與鄭國關系極好,鄭忽為什麽不去齊國,反而到晉國來,晉國翼城和鄭國的關系一般不說,還自顧不暇,根本沒能力助他復仇。
再者,鄭忽不願居官就算了,他本來想賜其以黃父作為采邑,鄭忽卻堅決不受,最後請求了一塊不受控制的陘庭作為采邑。
這就讓小子侯更加迷惑了。
陘庭居汾水之畔,土壤肥沃,人口繁盛,地理位置很重要,這些都不假。
關鍵的問題是陘庭是個三不管地區。
既不服從翼的管轄,也不服從曲沃的管轄。
他的父親晉哀侯就因為攻打陘庭,才被陘庭聯合曲沃給乾掉的。
鄭忽難道不知道這事?小子侯確實很疑惑。
“卿以為鄭忽為人如何?”小子侯再次問道。
嘉父低頭思索了一會,這才道:“臣竊聞鄭世子寬而愛人,能辛苦,有智力,掠蔡,滅溫(蘇子國也稱溫國),伐戎狄,皆其功也,恭敬謹孝,鄭伯愛之,盡逐三公而立之,今其奔我,鄭伯尚遣鄭之良臣高渠彌伴之,其得志於鄭國可知矣!”
小子侯默然不應。
……
“外臣送世子!”趙氏正堂內,微醺的趙公明執意要親自相送鄭忽。
“趙司寇止步,忽不敢受長者相送之禮!”
一番推托客氣之後,趙公明最終從善如流,讓他的兒子親自送鄭忽及高渠彌回館舍。
待鄭忽出趙氏府院,只剩下趙夙及一二侍衛扈從親自護送鄭忽,其余參與宴會且陪送鄭忽的趙氏子弟盡皆回到正堂,默默的坐回原位,一言不發。
兩刻鍾之後,趙夙回到正堂。
趙公明喝了一口熱湯,一改方才的微醺之色,精神頗為抖擻,而後掃了一眼在場的趙氏族人,開口問道:“二三子以為,這鄭世子如何?”
“外貌莊敬,謙和而內剛,大國之君子也!”
趙公明的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起身發表自己的看法。
“博聞退讓,不以尊貴驕人!”
“厚重謹行,不恥於退敗!”
“色恭遵禮,無淫志!”
……
陸陸續續,又有好多趙氏族人淺談自己對鄭忽的印象。
等所有人都說的差不多的時候,趙公明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兒子趙夙。
趙夙見狀,起身衝趙公明和所有的趙氏族人拱拱手,這才道:“二三子之言皆是也,其人入則言笑晏晏,出則武步剛剛,吞吐志意,監察成敗,遠侔古人,
建事立功,綽有余暇,雖遭一時之敗,然湯有夏台之囚,文王有h裡之厄,皆不害於功成!”“《易》曰:‘潛龍’,其是之謂乎?吾恐晉水小而淺狹,非可以容之也!”
這個評價是相當之高,高到驚掉一地眼球。
在場的趙氏族人,也知鄭忽確實不凡,但他們是在沒看出鄭忽能不凡到如此程度。
這未免有些太誇張了吧!
真不知鄭忽給趙夙灌了什麽迷魂湯,才能讓他對其推崇到如此地步。
這是在場所有趙氏族人的共同想法。
趙公明對於趙夙的評價並不驚訝,老於世故的他,早就練就了一雙瞧人的慧眼。
事實上,趙氏經歷這麽多大風大浪還能綿延至今,靠的就是家傳的識人識時勢的能耐。
“二三子以為鄭世子此來,因何而來?”趙公明接著問道。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默默的垂下頭開始思考起來。
鄭忽遍訪翼城的世卿大族,他們都有所耳聞,但從沒聽說過,他提出過什麽要求。
而且他訪問趙氏,感覺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普通拜訪,很難摸清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唯有趙氏的二三族老,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他們這些人曾經從父祖輩的口中得知過趙氏是怎麽在翼城扎下根的。
鄭忽遍訪翼城的世卿大族,其目的不言自明。
不過,這是趙公明用來考校小輩的問題,他們自然不會插嘴。
“竊以為,其人欲立足於翼也未可知!”良久,趙夙的話打破了堂中的沉默。
“欲立足於翼,何必辭官,何必請邑於陘庭?”趙公明再次反問道。
他想看一看,他這個兒子此時肚子裡面究竟有多少水。
趙夙的前兩個回答,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他其實已經大致猜測出鄭忽或許想插足翼城的軍政。
想想看也知道,像鄭忽這種人,打仗的本領不小,給司徒而不受,賜黃父而推辭,偏偏看中了陘庭。
陘庭不靠戰爭能奪回來嗎?
話雖如此說,但他依舊沒搞明白鄭忽想要擔任何職。
司馬之職,即便小子侯願意給,翼城的世卿肯定不會答應,這點鄭忽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趙公明其實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既然知道鄭忽的大致目的,下一步,他自然要在晉侯面前為鄭忽求官。
這樣一來可以和鄭忽結好,算是提前投資,正如趙夙所言,他也不相信鄭忽會一直困守在晉國這片土地上。
與鄭忽結好,差不多就相當於與未來的鄭伯結好。
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此時正是風投絕佳時機。
即便失敗了,他也沒什麽損失。
而且,趙氏和曲沃......
後路也有。
既然這樣,就沒什麽不能嘗試的!
從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才是趙氏賴以生存的訣竅。
“兒不知!”趙夙擰著眉毛,有些糾結,他心中確實也有些和趙公明差不多的想法,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最終隻能表示不知道。
趙公明歎了口氣,也未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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