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侯吾離見公子乘如此無禮,心中不滿,卻又不好當著眾人的發作,一邊向鄭莊公和鄭忽陪不是,一邊低喝道:“汝這不肖孫,還不向鄭伯和世子道歉。”
聽著鄧侯語中含怒的話,公子乘雖然在嘴裡嘀咕著:“吾國乃天子親封之侯國,鄭不過一伯國而已,安有玉倚蒹葭之理!”
但是,卻也聽從了鄧侯的話,向鄭莊公和鄭忽致歉,不過,不滿之意甚濃。
鄧侯見狀也不好在多說,陰沉著臉分別瞪了公子乘父子一眼,繼續為鄭莊公和鄭忽做介紹。
鄭忽看到公子乘那副高高在上的中二模樣,突然想起了歷史上晉重耳聯秦伐鄭所用的理由,“以其無禮於晉!”。
重耳流亡的時候,過鄭國,鄭文公並未搭理重耳,用當時鄭文公的話說,在鄭國避難的各國公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道我都得禮遇一遍?
鄭文公的話確是實情,但這最終卻成為晉伐鄭的理由,無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而此時公子乘的所作所為,比鄭文公更差勁,就差沒說,我就是看不起你們鄭國,怎麽滴吧?
也不知道這貨哪來的自信,鄭忽心說,等到哪天騰出手來,有教你做人的時候。
不過面色上卻未有絲毫表露,跟隨著鄭莊公後面對著鄧國群臣一一作揖行禮。
禮畢之後,鄭莊公和鄧侯同乘一輛車,而鄭忽和鄧國世子牧,也就是鄭忽的便宜舅父同乘一輛車,車馬緩緩入城,向西邊的城區方向駛去。
就此時的城中內部結構來說,大致遵循的都是西城東郭的建築構造。
這種布局是周公營建東都洛邑時首創的,後來被各諸侯國采用。
西城內主要宮殿區、官寺府衙各貴族的居住點,而東郭內主要是手工業、商業和一般市民居住區。
一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東郭,來到了位於西城的官寺府衙。
入官寺後殿,一排排侍女將從庖廚處製作的專門用來招待鄭莊公和鄭忽用的饗食端上漆案。
眾人為排宴會座次相互寒暄著,最後由鄧侯一錘定音,鄭莊公與鄧侯同居於上首,鄭忽與鄧國世子牧共居於下首左側的第一個漆案,公子乘居左側第二,鄭忽自然不敢坐在公子牧前面,故此,正好夾在公子乘與公子牧中間。
既是諸侯設宴,又怎麽少的了宴飲樂歌,不多時,殿中已響起了為頌君子之德而作的《蓼蕭》
蓼(lù)彼蕭斯,零露(xǔ)兮。既見君子,我心寫兮。燕笑語兮,是以有譽處兮。
蓼彼蕭斯,零露燃櫻狻F淶虜凰倏疾煌
蓼彼蕭斯,零露泥泥。既見君子,孔燕豈弟(kǎi tì)。宜兄宜弟,令德壽豈。
蓼彼蕭斯,零露濃濃。既見君子,(tiáo)革忡忡。和鸞雍雍,萬福攸同。
鄭忽聽著這首頌讚君子的樂歌,不由得在心中對《毛詩》吐槽了一番,好端端的一首思慕君子之德的樂歌竟是硬被穿鑿附會成諸侯對天子的祝頌之情。
而且還言辭鑿鑿,不得不說孔老夫子開創的微言大義,完全被後世的儒生給玩壞了,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摳,遇到孔老夫子著述中不合邏輯的,就在想老夫子是聖人,怎麽可能會出現如此明顯的錯誤,應該是我沒明白夫子的深層含義吧!就這樣將孔子的著述改的面目全非。
如《詩經》中的第一首詩歌《蒹葭》,單純的一首頌唱男女之情的樂歌,
最後竟被理解為為歌頌後妃之德而作。 這個腦洞,真是人有多大膽,書有多大產。
一曲唱罷,鄧侯率先舉起酒爵道:“今次鄭伯能攜世子光臨鄙地,是寡人之幸也!不恭之處,還望鄭伯和世子能見諒一二,寡人感激不盡!”
說完一飲而盡。
鄭忽起身拿起酒爵,等待著自家老爹發話。
只見鄭莊公笑著道:“鄧侯說的哪裡話,今次承蒙鄧侯厚愛,借貴寶地以供寡人與蔡侯相會之用,感激無已,又豈敢再言其他,倒是若寡人和子忽有不到之處,還請鄧侯海涵!”
說完,亦一飲而盡,鄭忽也跟隨著鄭莊公的動作將酒爵中的酒灌入腹中,然後才跪坐下來。
緊接著,由鄧國世子牧牽頭,鄧國群臣紛紛起身祝鄭莊公壽,鄭莊公也是來者不懼,等一圈結束之後,眾人又紛紛為鄭忽祝壽,鄭忽自然也不會拂了這些人的美意。
兩圈結束,場面稍稍平靜,鄭忽拿起酒爵,起身祝鄧侯壽,然後開口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鄧侯厚待,小子代父君謝之,父君亦吩咐小子為鄧侯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還望鄧侯笑納!”
說完,大殿中暫時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猜測鄭忽所謂特殊的禮物究竟是什麽。
鄭忽也沒有讓這些人久等,拍了拍手,等候在殿外的陳戎聽到殿中的動靜,將鄭忽準備好的白瓷盤奉了上來。
鄧侯旁邊的寺人見狀,將瓷盤接了過去,捧到鄧侯漆案上。
鄧侯初見時,極為震驚,以為鄭忽送的是塊白壁,如此大的一塊白壁當真是價值連城啊!
後來,仔細觀瞧,才發現不是白壁,不過即便是這樣,此物的價值應該不低,鄧侯心想。
而坐在下面的眾臣,見鄭忽獻上如此“珍貴”的禮物,皆面有喜色,心道,鄭國雖然是中原大國,到吾鄧國來還不一樣得乖乖獻上寶物。
於是,這些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齊喝道:“恭賀君上得此至寶!”
而公子乘看著瓷盤,眼神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鄧侯終究不是一般人,很快將心中的震驚壓了下去,甚至有些隱隱不安,畢竟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身為一國國君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鄭國願意獻出如此重寶莫不是有事相求吧?能讓鄭國相求的事又豈會是小事。
若他知道,眼前價值不菲的瓷盤是用瓷土燒製而成,估計又會是另一種想法。
而這其實不過是鄭忽準備的營銷方案,借這次鄭莊公與蔡侯相會的機會,將瓷器的名聲傳出去,最好能挑起幾場因瓷器引發的戰爭,到時候隻要控制好瓷器的數量,瓷器的價值定會在原有的基礎翻無數倍,甚至可以成為通行貨幣,到那時,鄭忽根本不需要賣瓷器,他生產的瓷器就是錢。
鄧侯自是不知鄭忽心中的想法,糾結了一會,最後下定決心道:“寡人雖愛此物,然此物重寶也,君子不奪人之愛,還請鄭伯將此物收回,寡人愧不敢受!”
說完,朝鄭莊公施了一禮,鄭莊公笑著回禮道:“鄧侯嚴重了,此物貴則貴矣,然兩國邦交之貴又豈是此物可比,鄧侯多心了!”
聽到鄭莊公的回話,鄭忽在下面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鄭莊公不但以兩國邦交迫使鄧侯收下禮物,更是抬高了瓷器的價值。
隻此一句話,足以勝過鄭忽未來的數次營銷之功。
畢竟國君的權威性可不是擺設。
鄭忽現在隻想抱著自家老爹猛親一口,您老人家真是太善解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