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低沉的鍾聲在黃昏中響起,代表著一天勞作的結束。
處於中世紀文明時期的人民們沒有太多的娛樂,所以每一次到這個時間,洛丹倫城大街小巷的酒館生意總是很好,但今天是個例外,這個時間點本該繁華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就連那些酒館的老板,也已經鎖上了大門。
2個月前城市被攻擊所留下的痕跡還歷歷在目,從城市廣場向外看去,洛丹倫城入口處的高聳的塔樓還殘缺不全,如果你的嗅覺足夠好,甚至還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煙火氣,似乎鏖戰的硝煙從未從這座城市上空消散。
兩座大公墓被興建起來,就坐落在提瑞斯法修道院的山坡之下,在這2個月中,痛失親人和朋友的人民們總會去那裡吊唁。
但生活始終要繼續,因此在兩個月後的今天,洛丹倫王國的秩序,已經在大臣們的操持下,一點一點的恢復了過來。
但重新降臨的和平日子,並不代表著人民忘記了仇恨...實際上,這種被鮮血點綴的仇恨,很可能需要數年的時間,才能從人民心中淡化,在經過幾代人的傳承,然後才會逐漸消亡。
“殺了他!”
“砍掉他的腦袋!”
“屠夫!劊子手!殺人凶手!”
城市廣場的側門被緩緩拉開,由30位全副武裝的騎士護衛的囚車從黑暗的通道中駛出來,重新看到陽光,讓坐在囚車裡的奧格瑞姆忍不住抬起手,遮擋了一下眼睛,這個動作讓困著他的沉重鎖鏈嘩嘩作響,而這獸人大酋長的出現,也讓已經擠滿了市民的廣場沸騰了起來。
所有人都在狂呼著凶手的名字,他們握緊了拳頭,眼中滿是怒火和仇恨,不管是與人為善的老人,還是剛剛長大的年輕人,臉上滿是扭曲猙獰的表情,恨不得擇人而噬。
如果不是士兵們死死堵住了廣場兩側的道路,恐怕奧格瑞姆被硬生生被這些瘋狂的市民們從囚車裡抓出來分屍掉,實際上,如果不是這一場公開審判要求不得攜帶任何投擲物入場,恐怕奧格瑞姆的囚車,也會被爛菜葉和臭雞蛋徹底淹沒。
“呵呵”
坐在囚車裡的獸人大酋長左右看了看,他看到了那些市民的瘋狂,他搖了搖頭,發出了不屑的笑聲。
“你在笑什麽?獸人!”
帶領著騎士們前進的大領主亞歷山德羅.莫格萊尼扭頭看著奧格瑞姆,他沉聲問到:
“被即將到來的審判嚇瘋了嗎?”
“我只是在笑他們...”
奧格瑞姆伸手指了指那些不停喊叫的人類平民,他低聲說: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甚至都沒見過我,在我帶著大軍圍攻洛丹倫的時候,他們只能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但現在呢?”
“瞧瞧他們,似乎每個人都變成了正義的使者,躍躍欲試的要將我這個邪惡者斬殺...你說,如果你們的國王判處我在角鬥場被處死,這些“勇士”裡,有幾個人有膽子和我面對面?”
“哈...說到底,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場。”
奧格瑞姆哼了一聲,他的目光又放在了前方城市廣場上方,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一排座位上,那些來自聯盟官方的首領們,他們穿著最好的衣服,正襟危坐,享受著市民們的歡呼,和作為勝利者的榮耀。
獸人酋長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身邊的騎士們,他收起了話頭,又變得沉默起來。
片刻之後,這輛堅固的,
被施加了銘文的囚車停在了廣場下方,在數萬人的旁觀中,穿著國王的禮服,帶著綬帶的老國王泰瑞納斯.米奈希爾站起身,這個動作讓在場的所有市民們都安靜了下來。 就連焦灼的空氣都變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審判要開始了。
老國王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下方囚車裡閉目養神的奧格瑞姆,他伸手接過了大騎士烏瑟爾遞過來的卷軸,他輕咳了一聲,沉聲念到:
“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獸人入侵者的首領!”
“在過去七年裡,你和你的野蠻族人肆意的踐踏人類世界的秩序,殘忍的殺死了我們無數的同胞,在聖光和聯盟的注視下,你們犯下的罪惡罄竹難書!”
代表暴風王國出席的小國王瓦裡安.烏瑞恩就坐在泰瑞納斯王身邊,這17歲的年輕人左手握在劍柄上,在泰瑞納斯王清晰而緩慢的審判中,他眼前浮現出了自己父王身死時的場景,他又回憶起了暴風城被攻破,那參天的大火衝入雲霄的場景。
這讓小國王內心跳動著一種徹骨的仇恨,他恨不得現在就跳下審判席,用長劍刺死那囚車裡的獸人!
“獸人在希爾斯布萊德丘陵、辛特蘭以及奎爾薩拉斯的戰爭,導致聯盟成員死傷慘重,那些英勇犧牲者的靈魂就在天際看著我們,他們也在期待著這場戰爭的結束,以及對於罪大惡極者的審判!”
老國王手中的權杖點在地面,在擴音魔法的拓展中,這聲音如同鍾聲一樣,在市民們內心中想起。
“現在,以洛丹倫王國國王的名義,獸人酋長奧格瑞姆.毀滅之錘,我在此宣判!”
“唰”
廣場上的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騎士們將纏繞著綬帶的鋒利武器高高舉起,在奧格瑞姆的囚車旁,就像是從地面上刺出的刀刃森林一樣。
“奧格瑞姆,你犯下了反人類罪、戰爭罪、投毒罪、謀殺罪...”
一長串罪名從老國王嘴裡說出來,他盯著奧格瑞姆的目光越來越冷漠,最終,老國王停了停,他深吸了一口氣:
“以聯盟的名義,在聖光的注視下,我宣布,奧格瑞姆.毀滅之錘,將被判處監禁,你將在失去自由的囚禁中為自己的罪孽懺悔,一直到你身死的那一天!”
這個判決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後,嘩然聲大起,市民們呼喊著亂糟糟的聲音,從他們憤怒揮舞的手臂中,就能看清楚,他們對於這個判決並不接受。
這太輕微了!奧格瑞姆怎麽能不死?
這個獸人憑什麽不死?
而就在這種嘈雜的聲音中,一直沉默不語的獸人大酋長突然開口,哪怕沒有擴音魔法,他就像是吼叫一樣的聲音,也傳遍了廣場,他從囚車中站起身,朝著廣場上方的人類國王們吼叫著:
“我早就猜到了!你們一定給我準備了一長串罪名,冠冕堂皇,但我知道,他們能如此慷慨激昂的說話,是因為站在戰場的人是你們麾下的士兵,而不是你們自己...”
“你知道嗎?泰瑞納斯.米奈希爾...”
奧格瑞姆站直了身體,在數萬人的注視和吼叫中,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
“被你們的士兵們在戰場上殺死,我沒有什麽怨言,但這種審判,來自你們這些懦弱國王的審判,真是一種恥辱...我可沒在戰場上看到過你們,你們沒有資格審判我!”
“你們甚至不敢殺了我!為什麽呢?你們是害怕我的死,會讓這世界裡剩下的獸人再次作亂,對吧?”
大酋長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加掩飾的不屑,他手腕上的鎖鏈響動著,他伸出手,指向上方的泰瑞納斯,他沉聲說:
“懦夫!這就是你們的文明!這就是你們為什麽會屢次失敗的原因!”
“你們判處我終身監禁?好!我接受!”
大酋長活動著脖子,他獰笑著說:
“我會珍惜我的生命,國王們,貴族們,人類們!我會親眼看到你們懦弱的文明又一次遭受戰火,我會看著你們卑躬屈膝...我會期待這一幕的到來!”
“閉嘴!”
莫格萊尼大騎士揮起劍鞘,狠狠的砸在大酋長的腿彎,逼迫他半跪在囚車裡,大酋長並不反抗,相反,他的目光又轉向了泰瑞納斯身邊的小國王,他死死的盯著瓦裡安.烏瑞恩,他沙啞的嘶吼到:
“人類的小子,你在恨我,對吧?你恨我殺了你的父親?”
“來報仇啊!一劍刺死我!你頭上戴著國王的寶冠,難道你還害怕我這個被鎖鏈捆起來的囚犯嗎?”
“啊!”
還年輕的瓦裡安唰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劍柄,結果被站在他身邊的戴琳死死壓住了肩膀,而吼叫的獸人酋長也被騎士們押出了審判場,奧格瑞姆的反應完全的詮釋了什麽叫心有不甘,而這種反駁則給現場的熱烈氣氛又加了一把火。
整個廣場沸騰的就像是被煮開的水一樣,被斥責的老國王並沒有理會人民的不滿,他維持著國王的禮儀,在審判結束後,就和吉爾尼斯的格雷邁恩國王,以及斯托姆加德的索拉斯國王回去了宮廷。
關於戰爭結束後的數萬名獸人俘虜該如何處理的問題,還沒有得到一個妥善的解決方式呢。
而走在最後的庫爾提拉斯國王戴琳,則冷眼旁觀著眼前的這一切,他拍著瓦裡安的肩膀,輕聲說:
“只是獸人的垂死掙扎而已...小瓦裡安,記住奧格瑞姆那張臉,記住那種表情,它...叫失敗者!”
“嗯。”
小瓦裡安國王點了點頭,然後又聽到了戴琳國王冷漠的聲音:
“再記住人民的不滿,傾聽他們的聲音,奧格瑞姆說的其實沒錯,我們的聯盟太過懦弱,要我看,那些獸人俘虜就該被統統殺掉...”
這句話讓小瓦裡安有些糾結,哪怕是剛剛踏入這屬於國王們的社交圈裡,但曾經他好歹也接受過萊恩國王的教育,小瓦裡安很清楚,這其實是戴琳國王在暗示他,讓他支持殺死獸人俘虜的建議。
“戴琳陛下...”
瓦裡安.烏瑞恩思考了片刻,在和戴琳坐在同一架馬車裡的時候,小國王看著眼前的海軍上將,他低聲說:
“洛薩叔叔曾告訴過我,生命是國王的貨幣,我必須學會善用它,我在想,如果我們人民的生命是珍貴的貨幣,那麽獸人的生命,必然也是一種貨幣...縱使它拙劣不堪,縱使它價值極低,但您也不會把屬於自己的錢扔進水裡,對吧?”
小瓦裡安的回答讓戴琳國王有些失望,他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即將回歸大陸南部,重建烏瑞恩家族王朝的繼承者,他的手指在腿上跳動著,最終,他輕聲說:
“我是一位國王,你也是,瓦裡安,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麽我無權干涉,但我想說的是,也許在你看來,原諒仇人是一種高風亮節的舉動,但要我說,這可不是國王的仁慈,我們的仁慈只能給自己的人民,而不是一群入侵者...”
“如果是你的父親做這個決定,他會怎麽做呢?”
說完這句話,戴琳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他褪去了國王的威嚴,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長輩一樣,伸手拍了拍瓦裡安的肩膀:
“你和阿爾薩斯的關系很不錯,我想讓我的小寶貝吉安娜也加入你們的小圈子裡,在你回去暴風城之前,多和她聊聊天,德雷克受傷的事情,著實把我的小可愛嚇壞了。”
“呃...”
瓦裡安眨了眨眼睛,笑著對戴琳說:
“但吉安娜妹妹似乎更願意和同齡人一起玩,我倒是覺得我不該去打擾她和阿爾薩斯,也許明天...後天吧,我會去看看德雷克王子,以朋友的身份去。”
“哈哈哈,也好,也好。”
戴琳陛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輕聲說:
“現在的暴風王國國王,也確實該和未來的庫爾提拉斯國王成為朋友,小瓦裡安,不要學你祖父和你父親,孤立政策的壞處你已經親身經歷過了,我希望在你的領導下,暴風王國能加強和人類其他國家的關系。”
“最少在我看來,庫爾提拉斯和暴風王國沒有領土的爭端,我們天生就該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