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彪貪婪的看了柳絮幾眼，轉而望向高台上的代王。

　代王好色，據說還有相當於戀童癖一類的特殊嗜好，偶爾禍及民間，其汙名傳遍大同城的巷閭，曾多次遭受天子的懲戒和書面訓斥。

　代王行為如此荒誕，當年石亨卻稱他是賢王，背地裡大概搞了些令代王的行與名形成強烈反差的小動作，故而收到了震驚皇室的戲劇性效果。

　如今石彪也稱代王是賢王，背地裡也在搞小動作，但石彪做得更絕，想直接讓數百號軍官見證奇跡，看看代王是個多麽令人瞠目的“賢王”。

　在石彪的算盤中，像柳絮這樣即便放在京城都難得見到的美貌少女，對代王的誘惑力是不可抗拒的，根據以往的記錄，代王一旦盯上獵物，還沒有失手的先例。

　到時候，那個叫卓軒的小子不再僅僅是他石彪的心頭刺，石彪不拔，自會有人爭著拔。

　而代王多半會以害人開始，以自害告終，其汙行一旦波及到軍中女眷，事後不是僅靠聽天子幾句重話、再裁撤一衛護衛就能夠收場的，代王府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如此一來，無需倚仗武清侯府的勢力，他石彪自己就能將此前遭受的兩次羞辱轉手奉還給對方，從而一雪前恥。

　想著“一石二鳥”之計即將得逞，石彪有些飄飄然，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玩弄計謀的奇才！

　代王果然不負石彪所望，先是抬頭看了來人一眼，然後怔怔的起身，他的醉意好像一下子就消去了三分。

　柳絮在盛大的筵宴場合現身，仍不失落落大方，不過，她目不斜視，眼裡只有卓軒。

　“卓軒哥哥！”

　卓軒離席迎上前，也不說話，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

　郭嫣追柳絮追到了回廊南端，正要步入筵宴場內，卓軒暗暗的衝她搖搖頭，示意郭嫣止步。

　林峰、呂良沒來赴宴，現場無人知道傳說中卓軒的那個妹妹就是眼前的柳絮，但聽見那聲“卓軒哥哥”，多數人都已明白過來。

　郭登起身嚴厲的道:“軍中女眷不得擅闖東廊，還不退回去！”

　柳絮眨眨眼，詫異的望向卓軒。

　卓軒定了定神，瞥見石彪一副詭計得逞的得意樣子，再看看高台上已經魂不守舍的代王，頓覺得再顯赫的勢力，他也只能加以借用，卻無法視為倚仗，深庭廣院之內到處都是罪孽，難得見到一個無辜。

　郭登的阻止來得太晚，何況他自己也將深陷泥沼，眼下幫不了別人太多。

　看得出來，武清侯石亨的手長得極長，悄悄伸向了大同總鎮署，石彪的到來只是一個前奏，未來總兵官的頭銜不知道是否改姓，可以肯定的是，石彪遲早會成為大同總兵官的熱門人選，郭登即將承受巨大壓力。

　而方善、許貴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能指望他們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豁出一切，說到底，他們的影響力非常有限，改變不了什麽的。

　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沒料到人越走越高，麻煩卻越遇越大，時至今日，卓軒發覺自己可供拿來博弈的籌碼依然只有性命這樣東西。

　他相信自己的命還是比較值錢的，至少，當場手刃該死之人，一切的罪惡就可以提前終結。

　為了柳絮，他似乎非常樂意這樣做。

　“柳絮妹妹，回西廊那邊去吧，別再走錯了地方，哈。”

　柳絮怔了許久，卻未發出疑問，“哦”的支應一聲，就想轉身離去。

　“且慢！”

　石彪離席，皮笑肉不笑的道:“就這樣走了，你當代王殿下不在場麽?還不上前見禮！”

　“嘿嘿嘿······”代王大有走下高台之意，渾身上下依然透著幾分醉態。

　看來，代王真的有些醉了，先前的表演並非完全出於偽裝。

　卓軒的右手慢慢伸向腰間，就想拔出那柄隨身攜帶的短刀，讓石彪身首異處，然後刀挾代王，提前終結所有不可控的變數，否則，等柳絮重回西廊之後，恐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等等！”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南側閃入廊內，飄飄忽忽如幽靈一般，嚇傻了郭嫣，也嚇得現場眾人齊齊發出驚咦聲。

　待到燈火通明處，人們終於看得清了，那是一道人影，雪白的長裙，煞白的面色，匯成一團刺目的白影，披肩的長發遮住了此人大半張面孔，長發卻是烏黑烏黑的，這一白一黑，相互映襯之下，帶給人們強烈的視覺衝擊。

　從形體、衣著上無法判別此人的性別、年齡，但從其聲音、步態上可以得知，她是一個女人，聲音既不顯蒼老又不顯年少。

　那人徑直走到柳絮身前，久久端詳柳絮，柳絮有些害怕的垂下頭，悄悄向卓軒身邊靠攏。

　於是，那人的目光舍了柳絮，投在卓軒臉上。卓軒發現，她被散發微遮的雙眼很大很亮，眼中好像沒有惡意。

　高台上的代王頓足道:“哎呀，筱筠，你來這裡作甚嘛?”

　她叫筱筠，姓氏不詳，猜得出來，應該是代王眾多女人中的一人，已然失寵，否則不會是這副模樣，瞧代王無奈的樣子，她大概還令代王頗感頭疼。

　卓軒想了想，緩緩放下伸向腰間的右手。

　叫筱筠的白衣女人幽然道:“不得不來，不來，廊內或有血光之災！”

　“啊！”

　數百軍官大多聞言色變，方才被飄忽的身影一嚇，此時又被詭異的言辭一驚，一驚一嚇，許多人就不淡定了，再無半分的酒興與食欲，愣在座上靜待下文。

　眼看一出好戲就要被攪黃， 石彪不甘心，陰陽怪氣的道:“何人能給堂堂親王府帶來血光之災?荒唐！”

　女人掃一眼石彪，片刻後目光重新落到卓軒臉上。

　“匹夫之怒，血濺五步;諸侯之怒，百裡焦土;天子之怒，流血漂櫓！”

　石彪斜視卓軒一眼，不屑的笑道:“大概是一介匹夫吧，血濺五步，濺出的也應該是他自己的血呀。”

　女人頓了很久，冷哼一聲，聲音變得有些刺耳:“世上自有奇人出，對於奇人，旁人萬萬不可逼他，把他逼狠了，他想做什麽就能做成什麽，某些人死到臨頭就悔之晚矣！哼，這堂堂代王府，何時輪到一個包藏禍心的外人在此挑唆！”

　代王一震，猛然驚出了一身汗，醉意瞬間散去大半，目光不由自主的掃向石彪。

　這一刻，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石彪身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