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因為長新肉的緣故，癢癢的，卻無痛感，也許再過兩三日，便能徹底痊愈。

卓軒走進樹林深處，找根長木當槍使，習拳，舞槍，不敢太用力，只是做些恢復性訓練。

回到柴房，瞥見地上放著一口顯大的木盆，還有一口陶罐，便找來石塊，搭出一個簡易灶台，在林邊溪溝裡打水，拾柴升火，燒滿一木盆熱水，關門沐浴更衣。

中途換了兩次水，反覆清洗身子，腦中總想著要把許多東西洗去，不止是身上的汙垢。

出浴後，換上柯潛的舊衣，是柯霜送來的，談不上好看，卻合身，還乾淨。

柴房位於一道凸起的土坡與一大片樹林之間，登上土坡，越過長滿雜草與灌木的曠野，可見南側小半裡處，錯落分布著數十處民居。

如茵的草地上，蜿蜒的溪流閃動著粼粼的波光，鳥鳴蝶飛，花香四溢······這裡的確是郊遊的好去處。

周遭不見一個行人，民居南端那邊響起孩童的嬉戲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不知從哪棟民居內傳來朗朗讀書聲。

心中有根弦被輕輕觸動了一下。拜一位良師，擇一方書桌，潛心進學，這是往日的夢想，隨著海子邊那場搏命遊戲的驟然開演，夢想悠然遠去。

他想清楚了，石彪的背後有個龐大的利益集團，景泰帝還得利用他們，用完後不是說扔便能扔得掉的。

清算他們，不能幼稚的寄望於天子，卓軒自己得有所謀劃，而要踩平赫赫揚揚的武清侯府，他不能僅僅倚仗一身武藝與膽識。

權謀，古老的博弈手段，被賦予新的內涵，將會在某個隱秘的角落裡卷起風雲，若乾年後，威力或能直達廟堂之上！

眼下，他能做的唯有蟄伏，耐心等待時機。

算來算去，住在柴房裡是最安全的，神秘的便衣人來過，康靖來過，薛桓與錦衣衛也來過，應該不會再有人來打狀元家的主意了。

而附近的居民即便瞧見了他，也不會多想，大概會把他當成遊客，要不就是認成蔣嬸的兒子或孫兒，因柯家多女眷，住在主人家不方便，所以選在柴房棲身。

只是，柯霜常來此地好像不太合適······

雖然不太相信卓軒所說的水煮魚片有多可口，但柯霜還是拿出自己最後一點壓箱錢，吩咐蔣嬸外出買魚。

戴氏有些心疼那點銀子，埋怨柯霜道:“你要給他買藥、送膳，這些我都沒攔著你，我自己省吃儉用，但凡家裡有點好吃的，總吩咐蔣家的給他送去，如此不計得失照料他，我認了，可你好歹也是新科狀元的親妹妹呀，豈能聽信一個外來小子的渾話，拿銀子白白打水漂?”

柯霜沒有直接頂撞嫂嫂，而是柔聲道:“嫂嫂有所不知，他的見識異於常人。”

“異於常人?嘿，他要是真有能耐，豈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柯霜仍不想把卓軒的來歷告訴嫂嫂，怕她一不小心漏了風，就使起了小性子，“我用的是我自己的銀子，嫂嫂別管！”

“不管行麽！如今這個家哪能分你的我的?開食鋪賠了本，家裡鍋都快揭不開了，能留點銀子是點銀子，否則，等那五人來到京城，一大家子人如何過日子?”

嫂嫂一個勁的叫窮，柯霜心裡還是有些沒底，若最後一兩銀子打了水漂，全家人就只能眼巴巴盼著哥哥的俸祿發下來養家糊口了。

至於買房的事嘛，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一兩銀子的購買力十分驚人，蔣嬸用它買回十條共六十斤草魚，收拾乾淨，剔除魚骨，先削出一斤左右的魚肉片，糊上生粉、蛋清，按此前卓軒演示的流程，將豆芽焯水至八成熟起鍋，然後把調料放入鍋中油熱，加水放鹽，煮沸後，一片一片放入魚肉片，最後添加蘑菇醬起鍋，至此，第一鍋水煮魚片就做成了。

盛滿兩小碗魚片湯，送到戴氏、柯霜手中，讓她們品嘗，吃相極為講究的姑嫂二人，嘗了第一口，就停不下來了，直到把最後一杓殘湯送入嘴中，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琴兒大感好奇，征得蔣嬸同意，盛了小半碗湯，嘗了一口，立馬叫道:“這湯該留給夫人和小姐用啊，賣給別人太可惜了！”

蔣嬸奪過琴兒的湯匙，嘗了一口，立馬笑嘻嘻的顛起小腳往外跑。

“我去食鋪！”

“等等！”戴氏叫住蔣嬸，“此湯雖可口，但遊客不登門，奈何?”

蔣嬸笑道:“公子說，先白送給別人嘗，不怕遊客不登門！”

快到午時了，蔣嬸來到早已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食鋪，煮好一鍋魚片湯，用擦洗得亮晃晃的白瓷碗盛了三碗，放在一個刷了紅漆的嶄新托盤上，蔣嬸端著托盤，直奔大路口。

路邊停著幾輛馬車，車上人應該是郊遊的女眷，而在溪流與遍野的花林邊，許多男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賞景，或享用自帶的熟食。

都是些家境不錯的城裡人， 他們可不知道新科狀元柯潛的宅第就在此地，以為住在這裡的盡是尋常百姓，在他們的印象中，一般而言，鄉下人提供的飲食非常粗陋，並不符合他們的飲食標準。

好在蔣嬸捯飭得非常靈醒，嶄新的托盤，潔淨的白瓷碗，再加上色香俱佳的魚片湯看起來很不錯，終於有人願意接受蔣嬸的免費饋贈。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一名坐在馬車上的麗衣女子，還有一名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相繼取走了三碗魚片湯。

戴氏對魚片湯的銷路沒抱多大的指望，只是覺得肚子有些餓。已是午膳時分，蔣嬸早做好了午飯，留在鍋裡的魚片湯有葷有素，配上些許鹹菜，姑嫂二人就能吃上一頓美味的午餐。

唉，魚片湯可口，卻費銀子！

“琴兒，把鍋裡的湯盛一大半給柴房的公子送去。”戴氏吩咐道。

柯霜非常熟悉嫂嫂的秉性，知道她的嘴遠遠算不上刀子嘴，心卻真是豆腐心，不禁給嫂嫂遞去一道感激的眼神。

姑嫂二人剛要用膳，卻見蔣嬸風急火燎的小跑進來。

“不得了啦，那麽小的食鋪，呼啦啦一下子來了二十多人，婆子我忙不過來啊，琴兒，換身衣服，快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