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兒走進竹林間的獨屋，見卓軒深坐於案邊讀書，神思似在屋外，柯霜則坐在窗邊繡一個套佩玉的絡子。

　很和諧、很恬靜的氛圍，觀後的感覺非常奇妙，琴兒不禁怔了一會。

　對卓軒，琴兒知之不詳，只知道他姓卓，她得管他叫公子，至於他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這些事不是一個丫鬟可以亂問的。起初她排斥這個來歷不明的重傷男，而今則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暗中萌生了視他如自家人一般的心態。

　關鍵是柯霜看重他，身為丫鬟，自然要仆隨主意，她明白，自己須待他好點。

　想到在雅室受了欺負，琴兒本打算當著柯霜的面隨口抱怨幾句，忽然凝眸，若有所思，脫口叫道:“哎呀！”

　柯霜差點被繡花針扎了手，嗔道:“琴兒，你一驚一乍的，吃錯藥了?”

　琴兒忘了賠罪，徑直走到柯霜身邊，急道:“小姐，頭等雅室裡的客人是位歪脖子將軍······對，是位將軍，別人稱他為將軍，此人壞透了！哦，席間有個麻臉軍官陪歪脖子將軍，這人就是······那天咱們在去往白雲觀的道上，搭救公子時，率官軍現身的那個軍官。”言畢覺得此事畢竟與卓軒有關，就不由自主的移目看向卓軒。

　柯霜吃了一驚，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問道:“你如何確認是那個軍官?”

　“那天我透過車簾縫隙，看了此人一眼，所以有些印象，而且，他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

　“是那個後來率軍圍堵我家前後宅門的軍官麽?”

　“對不起，小姐，官軍堵門那天，我害怕，就躲在房裡，沒敢看······不過，聽聲音應該是他！”

　“啊！”柯霜憂心忡忡的看向卓軒。

　莫非康靖到了天外鮮，那個歪脖子將軍就是······石彪?卓軒抬頭凝思一小會，很快又開始埋頭讀書。

　柯霜的勸道，加上連日的潛心進學，讓他養成了甘於隱忍的心性，一個石彪外加一個康靖，分量微不足道，清算他們，無助於實現他心中沉重的夙願。

　見卓軒專心讀書，沒受琴兒帶來的消息影響，柯霜舒了口氣，趕緊吩咐琴兒道:“你去告訴蔣嬸，讓別人出面招呼客人，她自己千萬別現身，免得碰見那個軍官，徒惹麻煩。”

　“是。”琴兒都走出大門了，又折了回來，面對著柯霜，目光卻悄悄掃向卓軒，“還有一撥客人，我對其中一人有些印象，那天搭救公子時，此人好像也去了現場，還拿話語擠兌過麻臉將軍，當時，我隔著車簾······”

　“還不快去！”柯霜斥道，暗中一個勁的埋怨琴兒多嘴，憂鬱的目光刷的一下，落在卓軒臉上。

　陳玨也到了天外鮮?卓軒扔下書本，起身道:“等等！琴兒，你說的第二撥客人共有幾人?”

　“三人！”琴兒道:“公子，另外還有一個長得像小姑娘一樣的少年男子;一個年紀稍長，長著國字臉的男人。”

　柳元、徐朗?

　卓軒心中漾起波瀾，沉吟許久，終於想起要回應琴兒一聲，“你去吧。”

　“誒！”

　琴兒走了，柯霜心中焦躁不安，恨不得一把扯下蒙面的面紗。

　“我猜得出來，那天在道上損麻臉軍官的那名男子，一定是你的故人，是麽?”

　“是。何止是故人?他是我的兄弟，另外兩人也是，其中那個長得像女孩的男子，與我一道經歷過許多磨難，他是······柳絮的兄長。”

　“這個時候你不能去見他們！”柯霜移步擋在卓軒身前。

　“可是，人都來了，近在咫尺，不能不見。”

　柯霜再往前走一步，幾乎要貼住卓軒，氣息與體香撩動著卓軒的神經末梢。

　“你不能去！今日若是出了這道大門，往後就別回來了，你去玩你的快意情仇，我眼不見為淨！”

　卓軒沒覺得柯霜的厲言刺耳，相反，心靈仿佛在方才的一刻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你放心，我此刻非常冷靜，貿然與三位兄弟見面，或將給他們帶來無妄之災，這實非我本心。我會隔得遠遠的，偷偷看他們一眼，只須看上一眼，足矣！”

　柯霜心內稍安，想了想，勉強答應了卓軒的請求。

　“那個軍官今日到了此地，想必外面有不少官軍，人多眼雜，你一定要當心一點，哈，千萬別現身！”

　“我明白。”

　背攜著柯霜憂鬱的目光，卓軒走出獨室，置身於竹林，莫名的傷感瞬間佔滿了整個腦海。

　他覺得自己愧對柳元，柳元與展鴻一樣，那麽信任他，他卻無力承載他們的信任，展鴻死了，而柳元想必也沉浸在失去親妹妹的悲傷之中······

　曾幾何時，柳絮染上傷寒，他費盡周折救了她一命，後來在大同營門外，在代王府，他又豁出一切，保護柳絮免受欺凌，可是，到了帝都，到了天子腳下，他反而成了窩囊廢，無法阻止石彪逼得柳絮投湖。

　世道險惡，自己的智慧根本就不能與他贏得的巨大聲譽相匹配！

　“柳絮、展鴻終究是因我而死的！”

　這份愧疚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情緒幾近失控，驀然想起臨行前柯霜的叮囑，卓軒放慢腳步，舍了小徑，隱在竹林中潛行。

　前面有間雅室，從後門望去，裡面三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他的心砰的跳了一下。

　柳元、陳玨、徐朗喝著悶酒，偶爾交頭接耳，也不知他們在談論什麽。

　恍惚間， 卓軒出了竹林，朝那間雅室緩緩靠近······隻想再靠近一點，聽聽他們的聲音。

　“咚！”

　一塊碎石掉落在身前，卓軒猛然警醒，連忙駐足。方才似乎隱隱約約聽見了一道驚咦聲，那聲驚咦應該是一出口就被發聲者止住了，故而非常短促、沉悶。

　循聲望去，一名豐腴、高挑的女子，捂著嘴，直直的面對這邊，身材似曾相識，可惜，她與柯霜一樣，蒙著面，不知她是否是某個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

　“乾枝梅，你怎麽啦！”另一間雅室內響起男子的詢問聲。

　卓軒迅速隱入竹林，透過枝葉縫隙，瞥見一名身著武官常服的男子一臉醉態的出了後門。

　“乾枝梅，回屋！”

　那人正是石彪！我主明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