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善還要在瓦剌以物易物,拿絲綢、器玩交換當地的貂鼠皮、玉石等方物,卓軒先行回到大同。
護送阿依達娜的田氏兄弟同日回到大同,向卓軒稟道:“阿依達娜已順利通過關西七衛,七衛歸還了她父親被扣留的財貨,哦,哈密衛忠順王還出面宴請了阿依達娜與屬下一行,言辭甚是謙恭。”
卓軒深有感觸的道:“這些韃子,畏威而不懷德,以往大明過於軟弱,故而誰都敢找大明的茬子,往後他們再敢犯賤,不等朝廷發話,我卓軒自會招募人馬,血洗關西七衛!”
一旁的呂良連連點頭道:“大明就該有你這樣的狠人存在,威名遠播而四鄰畏服!”
卓軒斜視呂良一眼,狗蛋,說來說去,勞資又成了傳說中的鍾馗!
卓軒即將入京陛見,總鎮署要員及軍中一幫故舊全都來到卓軒的營舍,上門話別。
郭嫣與柳絮在裡間熱聊,沈固、方善、許貴、陳皋紛紛向卓軒道賀,林峰、呂良、袁卬、裴雲等人則圍住卓軒,依依惜別。
郭登卻是面帶憂色,將卓軒叫到門外隱僻處,吩咐道:“卓軒,京城的水極深,風高浪急,天子多半想重用你,但世事無常,人言可畏,你還年少,等得起,須隨機應變,凡事不宜強求。”
卓軒自然明白郭登話裡的深意,想自己無意間與人結了怨,又同郭登這名新貴攪在一起,朝中肯定有不少有心人將自己放在了非常敏感的位置,傳言中的都督、參將那些頭銜就不用想了,能順利落籍,摘掉流民帽子,做個富有的庶民,足矣!
“屬下謹遵定襄伯教誨。”
郭登想起昔日對卓軒的承諾,重申道:“若天子不提你落籍的事,本伯先讓你在大同這邊落籍,其他事慢慢來,至少,你可在本伯手下做個堂堂正正的將官。”
“多謝定襄伯!”
到了與楊善約定的會合日期,卓軒暗中與康泰藥鋪的老板李梁暗中見了一面,告訴李梁:柳元將會隨他入京,金瘡藥的事由李梁一人打理。
觀察許久,可以確認李梁是個誠信的生意人,卓軒不必派人盯著守住,何況從原料消耗到成品成本,卓軒心裡都有一本帳,沒人蒙得了他。
柳家兄妹合乘一輛馬車,卓軒騎上白馬,身帶短刀,手握大槍,沒帶隨從,天不亮就惜別給了他容身之便的營舍,單騎領著一輛馬車,直奔南郊,心中沒想再回大同。
舒展鴻領著數十人,押著十六輛馬車,滿載藥材和金瘡藥,候在南郊。
大約辰正時分,楊善及其五子幾乎踩著時點抵達南郊,楊善的車隊滿載瓦剌方物,卓軒的車隊也滿載貨物,兩支車隊匯於一處,一溜擺開,陣勢非常壯觀。
“卓軒,你這是搬家的架勢,不打算再回大同啦?”楊善打量著舒展鴻領著的數十人及加上柳家兄妹後的十七輛馬車,有些懷疑景泰帝大概提前給卓軒透露了一些信息,卓軒此去京城,多半會被景泰帝留用。
“哦,卓某的家人與鄉鄰流落到了北直隸一帶,卓某此去京城,少不得要四出尋找一番。”
“原來如此。”楊善略一遲疑,轉眼又是一副老不正經的樣子,伸手就想掐卓軒一把,不待卓軒躲避,妞妞早有反應,往前奔出數丈,遠離了楊善的馬車。
楊善不得不伸長脖子大聲道:“卓大英雄,本官此番出使,成效斐然,全賴你鼎力相助!”
“若論軍功,卓某自不會相讓,若論出使的功勞,卓某豈敢居功?所有功勞都該記在楊憲台名下!”
“哈哈哈······你這人甚是懂事,
難怪定襄伯會重用你!不如這樣,待本官回京後,去執掌五軍都督府的幾位勳貴那裡說說話,讓他們日後多多關照你。”“不用,多謝楊憲台美意,卓軒一介流民小子,何勞楊憲台費心!”
······
天蒙蒙亮,奉天門外,又到了“禦門聽政”的時辰。
“陞座!”
鴻臚寺司儀官員一字一頓喊出四個字,聲音鏗鏘洪亮,直透雲霄。
每日的早朝都在奉天門外露天舉行,風雨無阻,其實,早朝更像現代公司裡的早班會,形式大於內容,瑣事沒必要在高端峰會上耽誤大家的時間,大事又必須避人耳目,在更小的范圍內秘議,所以,早朝上一般不會議事,大家完成繁瑣的禮儀流程之後,各回各的衙署,一天的工作就算開始了。
所謂“陞座”,就是說天子已經到場了,即將走向位於奉天殿門外丹墀上的禦台,在屬於天子的“寶座”上就座。
景泰帝緩緩走向禦台,本來清秀的臉上帶著幾分晦暗之色,略顯憔悴。
“聖躬萬福!”
一見景泰帝現身, 文武百官便齊整整的跪伏於地,嘴上喊的“聖躬萬福”四字,就是一句日常問安用語,相當於說:皇上萬福。
聖躬萬福?
景泰帝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在紫禁城裡做皇帝,除了佔有的女人比較多、衣食無憂,可以飽享豔福、口福之外,好像並沒有別的福氣可享,何來萬福?
朱祁鈺不是一個容易放下心事的人,為了朝中大事,日思夜想,每每把自己折磨得形容枯槁,做皇帝不足一年,身體已大不如前。
做皇帝就別指望萬歲了,政事“掏心”,女色掏身,誰擱得住前朝后宮一陣陣猛掏。
太祖朱元璋和太宗朱棣都是打仗打出來的剛剛身子,一個好歹活過了七十歲,另一個也活了六十多歲。
後人不行,朱祁鈺的祖父明仁宗朱高熾隻活了四十八歲,當了一年皇帝就嗝屁了;父親明宣宗隻活了三十七歲,一代不如一代啊。
可憐的景泰帝更不堪,即位數年身子便被掏空了,以致後來重病不起,三十歲左右就崩了,他的大兄朱祁鎮也好不到哪裡去,活到三十七歲,撇下成群的女人,成堆的兒女,撒手人寰。
景泰帝走到禦座前,徐徐轉身,漫無目的的掃視身前烏泱泱的人群一眼,從容入座。
百官朝景泰帝行叩拜禮,叩拜之後還要起身完成一組非常奇怪的舞蹈動作,叫“三舞蹈”,就是衝皇帝手舞足蹈一番,以表忠誠、恭敬之意。
年輕的朱祁鈺每次見到胡濙、王直這些年邁的老臣顫巍巍的三舞蹈,就蛋疼,這萬一閃了腰臥床不起,還得命太醫登門施治,白白搭上醫藥費,何苦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