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時過後，卓軒才一覺睡醒，平躺在床上，不想起來。

　有郭登的許諾兜底，落籍應該不成問題，身份終於可以得到認證了，夙願即將了卻，人生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進取目標，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頭疼。

　反正終生呆在軍營非他所願，躋身官場亦非他所願，或許，做個不喜炫耀的富翁，與普通人一樣，輕松自在的活著，才是自己內心最真實的訴求。

　只是一身戎裝不是說脫就脫得下的，一切都要等到陛見後再做定奪，唉，煩惱！

　柳元去了藥鋪，柳絮見卓軒醒了，就反反覆複在正堂與臥房之間來來往往，一會兒抱衣物，一會兒搬弄壇壇罐罐，像個小婦人一樣，嘴裡還不停的嘮嘮叨叨。

　“卓軒哥哥，這幾天城裡十幾個大戶人家的主人投來名帖，想登門造訪，被我一一拒絕了。你剛剛立下大功，名動全城，但入伍才幾個月，根底淺，還是先悠著點為好。”

　“嗯，你說得對，我與他們不熟，無事獻殷勤，不見也罷。”卓軒躺在床上懶洋洋的道。

　柳絮去而複回，抱起一床棉絮向外走去，途中駐足道:“你去陽和城後，近月樓的東主派了個婆子過來，說幾個名伶對你仰慕已久，約你前去一敘，哼，被我當場攆走了，也不知守衛為何放她進營房！

　卓軒哥哥，你應該知道，那些女伶個個都是狐媚子，不太······正經，你可不能與她們交往過密。”

　“這個······”欠起身子，卓軒本想說“這個可以有”，瞥見柳絮鼓著腮幫子，連忙換了詞:“攆走了就攆走了唄！”

　心中卻是不舍，想想一個一戰成名的少年，與幾個久負盛名的女伶呆在一起，他風流倜儻，她們風情萬種，彼此忘卻世間煩惱，或風花雪月，或琴棋書畫，那畫面簡直令人心馳神往啊······

　柳絮神色一緩，出了房門，忽又轉身道:“卓軒哥哥，莫非你想赴約，見那幾個女伶?”

　“哪裡話?我見那些人幹嘛！”

　柳絮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願見她們。”

　“咳咳咳······”

　卓軒躺下身子，微微側過頭去，佯裝咳嗽，以掩飾難以名狀的尷尬。

　柳絮出了後門，卓軒舒舒服服的伸伸懶腰，翻身下了床，走入正堂，隔著後門看見柳絮正在後院裡翻曬被子。

　“卓軒哥哥，飯菜都是熱的，放在桌上，你先去沐浴，換身乾淨衣服，哦，就穿那件錦衣，新做的。”

　卓軒跑去浴室看了看，見碩大的木盆裡已放滿熱水，當即找來乾淨的中衣、布褲、布鞋，泡在浴盆裡，想著自己即將落籍，不久後就能揮別軍營，過上富足而又自在的日子，不禁倍感愜意，十余天來的硝煙與戰火仿佛隨著身上的汙垢被慢慢洗淨了。

　出浴後換上乾淨衣物，穿上掛在衣架上的那件藍底紅繡長衫，感覺非常合體，站在遠處照照顯大的橢圓形鏡子，鏡中映出一副俊逸瀟灑的錦衣少年模樣。

　穿這身錦衣是否有違大明的衣製?

　大明衣製嚴苛，等級森嚴，不過，如今天下大有禮崩樂壞之勢，士農工商之間的衣著邊界已然模糊，居家穿衣也沒什麽可顧忌的。

　回到正堂上用膳，柳絮又開始不停的進進出出，有事沒事的繞到卓軒身邊嘀咕幾句。

　“衛所軍好幾個軍官像吃錯了藥似的，相繼托人上門說媒，想把他們的妹妹、女兒許配給你，可家裡連個長輩都沒有，誰能做主應了親事?看把他們急的，哼！

　要說親也得等找到你叔父、嬸嬸之後再提，你說是不是，卓軒哥哥?”

　卓軒隨口應道:“沒錯。”

　柳絮嘮嘮叨叨的，越來越像個小婦人，但卓軒似乎一點都不覺厭煩，總以為這是生活裡本該有的味道。

　只是柳絮眼中分明透著分憂鬱，也不知她在為何事煩惱。

　柳絮到浴室裡收拾卓軒的髒衣去了，卓軒吃罷膳食，瞥見角落裡放著兩大筐子菜蔬，全是茄子、黃瓜，混放在一起。

　挑出幾根顯嫩的黃瓜，洗淨，用盤子裝好，又取來一碟大醬，坐在那裡就這麽蘸醬生吃黃瓜，熟悉的味道把他的思緒帶入了另一個時代······

　“柳絮妹妹！”

　一身戎裝的郭嫣一頭撞了進來，目光落在卓軒身上，詫異的微微張大了嘴巴。

　柳絮在浴室那邊應道:“姐姐來啦！稍待片刻，我一會就出來與姐姐說話。”

　郭嫣盯著卓軒身上的錦衣，淡淡一笑，帶著幾分擠兌意味道:“幸虧攤上了柳絮這麽個好妹妹，你才越來越像個人樣。”

　合著我過去像個畜生樣?卓軒“嘎嘣”一下狠咬一口黃瓜，邊咀嚼邊口齒不清的道:“你就要嫁做人婦了，還到處晃蕩，也不怕別人說閑話！”

　“誰說我要嫁人呀！”

　也沒見郭嫣怎麽生氣，大大咧咧的往案邊一坐，從盤子裡擇根黃瓜，學著卓軒的樣子蘸醬，然後生吃起來，“嗯，味道不錯。我父親說了，給你賜假十日，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有個小長假自然是美事，可卓軒總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違和，郭嫣昨日還是一副急著嫁人的樣子，今日就故作矜持，太能作了！

　古怪的笑笑，故作深沉的道:“呂良貌勝潘安，是世間無數女子的夢中良人，不料婚姻大事卻如此草率，可惜！”

　郭嫣星目含芒，“你把話說清楚。”

　“還有你，和呂良站在一起，唉，不好說，總之······不能用‘郎才女貌’這個詞來形容。”

　“接著說！”

　都能聽見郭嫣的切齒聲了，再說下去此女恐怕會把桌子掀翻，卓軒掂了掂任性下去的後果，很快就換了語氣。

　“郎有才，女亦有才;女有貌，男亦有貌，而郎才女貌這個詞有失偏頗，完全不能用來形容你二人之間的匹配度嘛。”

　郭嫣的目光頓時亮了，語氣變得急促起來，“你不妨找出那個最合適的詞。 ”

　“嗯，應該叫‘天作之合’，或者，乾脆換個簡單點的詞，就叫······絕配！”

　郭嫣側過身去，沒有笑出聲來，但雙肩一顫一顫的，顯然爽死了。

　爽夠之後，郭嫣緩緩轉過身來，目中透著分期待道:“卓軒，咱們可是一道出生入死過的患難之交，他日你統率千軍萬馬出戰，可別忘了我和呂良。”言畢咬下一截黃瓜，慢慢咀嚼。

　咱們是患難之交?好像有些言過其實吧！卓軒連連擺手道:“我只是一個千總而已，哪來的資格統領千軍萬馬?”

　“我也不信。”郭嫣幽然一歎，“可我父親看好你呀，說你將會成為傳奇人物，往後主宰萬裡明疆的領軍人物，指不定就是你。”

　卓軒一驚，腦中浮起一個大大的問好。

　我主明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