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良、郭嫣齊齊一怔,尤其是郭嫣,嘴上仍在掃貨,目光卻定在卓軒臉上。她非常驚訝,一個來自窮鄉僻壤的野小子怎會發出這樣的感慨,雖然極不應景,但似乎頗有深意。
針對姑奶奶的意味好像很明顯,哈!
最後郭嫣一臉嫌棄的撇撇嘴,“別裝出極有學問的樣子!除了取巧運氣好之外,我實在是看不出你有何真才實學,足以讓你忝居哨官的高位!”
舒展鴻聽不下去了,硬著頭皮道:“屬下覺得吧,軒哥天生就是個英雄。當年咱們四人流落荒野,多難呀,可咱們全都信任軒哥,而軒哥也排除許多困難,帶著咱們活著走出了山林。除了他,沒有別人能夠做得到!”
田大使勁吞下滿嘴的食物,附和道:“屬下是笨人,要不是跟對了人,做了卓哨長的手下,哪能立功受賞?不丟掉性命就不錯了!”
說得好,漂亮!卓軒簡直有些飄飄然了。
呂良聽了舒展鴻、田大的話,不禁想起了心事。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領兵者想讓部屬充分信任自己,不惜豁出性命,此事做起來雖有難度,但並非無人做得到,他呂良就能做到。
可是,從舒展鴻、田大的言談中,可以明顯感受到另外一種意味,那就是卓軒贏得的信任是別人得以活命的希望所在,而不是拿出性命的那種信任。
臨戰對敵,難道領兵者駕馭部屬靠的是給予活命的希望,而非煽動起效死之心?
與凶悍、善戰的韃賊對陣,除了不計傷亡代價的血戰之外,似乎並無有效控制傷亡率的良策可供選擇呀?
那邊郭嫣一手按在長長的刀鞘上,臉色猛的一沉,嚇得田大、舒展鴻立馬噤聲,嘴皮都不敢再動一下。
“某些人只會雕蟲小技而已,營兵中能文能武者,唯有呂公子一人!”
呂良謙遜的道:“郭小姐謬讚,呂某愧不敢當。呂某只是粗通詩書,不值一提,倒是卓兄弟遇事機敏,不可小覷。”
這公子來,小姐去的,膩死個人了!
卓軒本不願同呂良爭高下,他頗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此世做的那點半吊子學問,肯定無法與家學淵源頗深的呂良相比。
可郭嫣的蔑視讓他有些不爽。讀書是很重要,但讀得出來才重要,讀不出來就一點也不重要,你心儀的良人這輩子恐怕沒機會靠科考博取功名了!
嘴上說得更絕:“讀書有何益處?歷史給了飽學之士無數次機會,可數千年來,沒有任何一個飽學之士抓住機遇,脫穎而出,登上歷史的最高舞台。
漢高祖劉邦年少時不學無術,好逸惡勞,最後怎麽樣?嘿嘿,做了皇帝!我大明太祖年幼時家貧,只能給別人家放牛,沒錢讀書,最後怎麽樣?嘿嘿,也做了皇帝!還有我······”
咦!卓兄弟,趕緊打住,想做皇帝的話切莫說出口啊!呂良急得差點捂住卓軒的嘴巴。
完了!卓軒一不小心說順了嘴,此刻非常後悔,這話要是順著說下去,揚言自己將來也會做皇帝,項上人頭還保得住麽?
郭嫣一手緊緊按住刀鞘,臉色卻是一緩,眉眼間浮起一絲嫵媚,目光裡透著分鼓勵的意味。
精彩!接著說,姑奶奶非常期待你繼續說下去。
哼,若有半句大逆不道之言,姑奶奶便一刀砍下你的狗頭,來個先斬後奏!
卓軒焉能不知郭嫣的“蛇蠍心腸”?只是面上裝出顢頇無知的樣子,“還有我······嗯,
最後會怎樣?嘿嘿。” 你再嘿嘿,信不信姑奶奶就拔了你的舌頭!
此言吊足了郭嫣的胃口,郭嫣忍得心底滴血,畢竟要她這麽個烈性女子長久保持嫵媚的姿容,那種滋味簡直比挨刀子還要難受。
見郭嫣臉上的表情明顯繃不住了,卓軒笑道:“還有我······既學文,又習武,就只能‘習得文武藝,貸與帝王家’嘍。”
呂良頓時松了口氣,郭嫣則難掩一臉的失望之色。
憋了半天,連個響屁都放不出來,可惡至極!
田氏兄弟、牛貴、舒展鴻、柳元根本就不懂卓軒、郭嫣方才不帶火藥味的唇槍舌劍的驚險之處,只顧埋頭享用美食。
礙於軍規,大家不敢豪飲,就拚命吃菜,不到小半個時辰,五海碗菜肴便已見底。
田氏兄弟打起了飽嗝。
郭嫣心滿意足的放下筷子,仍不忘揪住卓軒那番“既學文又習武”的話發難。
“你竟敢謊稱自己讀過書,這臉皮厚的,可做城牆!”
卓軒一本正經的道:“我真的讀過詩書,有這麽一首詩不知你們是否聽說過:
西屯女兒年十八,六幅紅裙腳不襪。
面上脂鉛隨手抹,百合山丹滿頭插。
見客含羞嬌不語,走入柴門掩門處。
隔牆卻問客何來,阿爺便歸官且住。
解鞍系馬堂前樹,我向廚中泡茶去。”
郭嫣愣了半天,突然冷哼一聲,不屑的道:“如此粗淺的詩也值得拿來賣弄?切!”
呂良凝思片刻,猶猶豫豫道:“卓兄弟,此詩······的確有點俗,咳,有點俗。”
卓軒壞壞的一笑,“我倒是以為此詩必將流傳千古!知道作者是誰麽?作者正是大同總鎮署總兵官郭將軍!”
此言一出,郭嫣、呂良二人頓時傻了眼。
身為郭登的女兒,郭嫣居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曾作過這首《西屯女》,已經夠丟臉的了,方才還給出“粗淺”的差評,如此損及老父的顏面,往後自己這個不孝女該怎麽面對頗具詩才的父親呀!
而呂良堪稱郭登的準女婿,已經有人在循“六禮”說親了,一個準女婿,竟然直言未來的嶽父大人的詩“有點俗”,這就比較尷尬了。
嘿嘿,跟我玩,此刻感覺很爽是吧?
大帥哥,誤傷到你,實在是因為情非得已,見諒,見諒,哈。
卓軒不無得意的瞟郭嫣一眼,輕聲哼起了另一個時代的老歌曲。
咱們老百姓啊,今兒個真高興······
郭嫣心中還是有些責怪呂良的。她這個粗心女兒不知父親的詩作,事後自責自慚一陣也就過去了,可你呂良是什麽人?如此不用心,此事若是傳進父親的耳朵裡,看你在父親面前如何圓場!
橫了呂良一眼,郭嫣豁然起身,把滿腔怒火撒在了卓軒這個晚宴主人的頭上。
“今日的晚宴令人掃興,哼!往後我同呂良每隔五日便來此地大吃一頓,膳食規格不得遜於今日!”
這下輪到卓軒鬱悶了。娘的,怎整?怎麽玩都是勞資吃虧,贏了也是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