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天色明媚,氣溫漸熱。童虎的那個親戚來找。
在李管事的引薦下,童虎祖父的弟弟的孫子來到他的跟前。
“小弟童睿,見過哥哥。”這少年拜了一拜。
童虎上下打量他,和自己歲數倒是差不多,衣服上還有補丁,手很粗壯,手掌上有很厚的老繭。
童虎問道:“讀過書嗎?”
童睿點了點頭:“一點,字都會寫。”
“做過什麽?”
“哎……是這樣的,我兄長讀了幾年書,其實有希望謀個小官。可到了洛陽後,學人賭博,把活絡人脈的錢都賠進去,又欠了不少。對方押著他回鄉裡,我們家把主宅都抵給了別人。這事情怪不得誰,都怪兄長糊塗。後來他鬱鬱寡歡,不知生得什麽病死了。所以這幾年家裡日子都不好過,我是從三年前開始跟著做農活,種地什麽的,也幫一些大戶人家做做雜活,日子就這樣過下來了。父親走得早,家裡就母親一人,她聽說童家在東武陽又有了名聲,就把我趕出來,逼我來求份活計。”
童虎點了點頭,心想:“‘富不過三代’這種老話還是有點道理的。童家幾代前最為鼎盛,到了現在,無論哪一脈後代都不好過。’
“我這裡的活都不輕松。”他道。
“只要哥哥能用得到小弟,有口飯吃就行。”
童虎帶他到了芙蓉樓,把他交給了趙掌櫃,讓他學習如何打理酒館,平時就和其他夥計一樣做端菜倒水的粗活。
這人做了幾天,趙掌櫃對童虎說:“是乾活的料子,肯聽話,也不笨,帳目算得清。”
童虎道:“那就勞煩多教教他。”
“公子什麽話,分內事。”
大家看得出,童虎有意培養這個表弟。在這世道,親戚關系雖然不能說板凳釘釘,但只要是個有能力的人,只要能培養起來,親戚還是值得信任的。
童虎正在培養自己的人員體系,這就和構築公司是一個道理,什麽部門都要有一個負責人,把負責人培養起來,才能管理好下面的人。
他新添了兩家鋪子,把武陽樓又裝飾了一番,上了新漆,寓意新的更好的開始。
老店新開的那天,他準備了表演和宴會。這宴會算是提前了,因為他察覺天色不對勁,可能接下去都是下雨天,就提前舉辦了這場宴會。那天,他請了城裡不少人來吃飯,包括方縣令等人,還有王茁,不過王茁拒絕了,命人把前去送請柬的李源趕了出去。但大部分官人富商已經到位。這是他第一次為了結交權貴而舉辦的宴會,吃了不少酒,可這古代的酒度數不高,並沒有高度酒,對他而言沒多少醉意。
家裡人都來幫忙了,那些年輕人幫著張燈結彩,在門口舞獅舞龍,吸引了大量民眾。小月也在湊熱鬧,站在二樓圍欄邊興奮地說著什麽,手裡有一串肉丸子。這種串物也是童記最近推出的食物,貴是貴了點,可這是一串肉,咬一口還能吃出湯水。對於這種新奇的美味,富貴人家肯定不惜錢財也要嘗嘗,他們吃過後,就和包子一樣難以忘懷。有人還打趣道:“這蘇家是不是要做毒肉丸咯。”
這樣的話曾傳到了蘇浩耳朵裡,氣得他幾天沒出過門。可他不出門還有其他緣由。這個老辣的商人,最近一直在盤算重要的事情,心中憤怨難消。
這場宴會到了戌時,人還很多,大紅燈籠照著周圍,童虎讓趙掌櫃請來的雜耍班正在施展各種才藝,他們舞刀弄槍,
還做些危險動作,引得人們一陣陣驚呼與喝彩。 童虎依舊忙於應酬,觥籌交錯,把酒言歡。
負責看家的李源匆匆奔了過來,上了二樓,臉色慌張地找到了童虎,童虎見他神色就知道出事了,忙與他一起走到角落去。
“怎麽了?”童虎先問。
李源壓低聲音道:“快回去吧,李管事讓人捅了。”
童虎眼睛瞪出,難以置信。
兩人策馬回奔,一路上,李源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
李源先是聽到了前院有什麽聲響,等他過去的時候,只見李管事倒在地上,又聽到大門外有一聲慘叫,分明是小雪的聲音,等他衝出去的時候,只見遠處一行十數人正在快速離去,夜下看不清楚,但對方肯定把小雪劫持了。
由於李管事受了重傷,他不得不把李管事安頓在屋裡,然後去請了醫工,又來到武陽樓報信。
童虎最揪心的其實是小雪,那只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啊!任何歹人,對女人會做的只有一件事情,不堪設想。
女人可以說是童虎唯一的弱點,他已經不敢想小雪會有什麽下場。
在李管事的屋裡,他見到了滿身是血的李管事。醫工已經滿頭大汗,只見那腹部的血完全止不住,李管事皺巴巴的臉孔一片慘白。
“公子,我的錯,如果我在前院……”
童虎揚起手示意他別說了,他看著李管事,這位與他生活還不到一年的老人,對他的生活照顧有加。之前家裡日子不好過,他也沒有嫌棄,把錢算得很緊,不像有些下人,由於主人家家道中落, 又沒人把持,就動歪腦筋,變相侵吞主人家產。前幾年,如果不是他的操持,童家還不知道過成什麽樣子。
醫工拿著全是血的長巾道:“這位公子,我實在沒法了,傷口太長,根本止不住。”
童虎歎了口氣,坐在床邊:“李兄,送客。”
“是。”
李源帶人出去後,童虎一直看著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漸漸睜開了眼,但童虎憑經驗判斷,這是回光返照,人的腎上腺素分泌後製造的一種臨死前的假象。
“公子。”李管事笑道,手搭在童虎手上。
童虎握住他乾瘦的手,這位老人是舍不得吃穿的。童虎給過他錢,他卻沒有拿去花銷。
“老仆怕是不行了……我床邊的木盒裡有些錢,你拿去吧,每天還是要開銷,不要餓著。”
他已經神智不清,記憶混亂,卻滔滔不絕。
“李管事,家裡日子很好了,不愁這些的,你安心吧。”
“我怎麽能安心呢?現在就我們三人過日子,小雪和你要長身體的……對啊,小雪是個乖孩子,當初我買她的時候,她家裡很苦很苦的。為了家裡人日子能好過,她是自己跟著我走的,一路上哭啊……哭……”
他咳出血來,頭顱晃了一下,像是找不到平衡點。他又嗆咳起來,手往上抬,身體有點痙攣。童虎想去幫忙,可不知該怎麽做,老人手一落下,斷了氣。
李源跑了進來,道:“兄弟們已經回來了,可趙兄好像出去辦事,一直沒回。”
童虎慢慢地起身,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