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破敗的村莊,被搜掠過,被火燒過,一片狼藉與焦黑。張伯的部隊在此處安營扎寨,他喝了一碗酒,略顯不快地想要砸了手中的大碗,仔細一想,又慢慢地把碗放下,罵了一句:“他娘的,說是一切準備就緒,還搞成這樣,真是,真是沒用。”
一邊的酒友抬起一壇酒,給他倒滿,笑道:“倒是錯看了那守城的官兵,有點本事。”
張伯瞥了他一眼,對方是黃巾軍中有名的箭手何曼,號截天夜叉。在張角手下混出名堂,起事前作為張角對主要部隊傳令的官員來到張伯處。
兩人坐在一起吃肉喝酒也是常事,畢竟何曼除了傳令官的身份外,還有一層與上級聯絡的關系,任何事情通過何曼就傳到了張角耳朵裡去,說穿了和監軍差不多。
可黃巾軍到底還不嚴明,沒有真正落實到具體的職務,所以一個傳令官當監軍也沒什麽好多在意的,有時張伯甚至認為此人不過混吃混喝,只要敷衍幾句便沒什麽大礙,自己手裡可是握著一方將士,出來隨太平道混日子,難道還要聽你這送信的?
何曼何其機靈,知道自己的處境,出幾個點子,也不會喧賓奪主。如果張伯剛愎自用,也就順了他的心思。在旁人眼裡張伯體型肥壯,常動怒罵人,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何曼健碩挺拔,一束長發披在身後,容貌平平,可眼神給人一種溫和的氣度,似乎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動怒,容易結交。
張伯卻恰恰最討厭這類人,覺得這是張角身邊溜須拍馬的人,便和他維持個表面功夫,如果惹惱了自己,怕是斬了他都無妨。
他們喝了一陣,張伯摩挲著厚厚的下巴,歎了口氣說:“那人一定是死了。”
“肯定是死了。”何曼點頭道:“是我安排的人,不會有錯,我的人辦事情肯定牢靠。”
張伯拿起一塊雞腿肉咬了兩口,道:“現下城裡的情況你也不清楚,說不清,道不明。”
何曼正要說什麽,張伯扔了骨頭,抹了抹嘴,道:“我跟你說過,那好歹是個縣令,誰死都不會讓他先死的。”
何曼輕笑著點了點頭,頓了頓道:“將軍的心情,下官自然是明白的,現在切勿焦躁。”
他很會琢磨人的心思,看透了張伯的脾性。張伯原本以為燒掠了周圍的村子,一路挺近東武陽城後便能攻克城池,當一回城主,在大賢良師張角那邊謀一份功勞。可原本以為肯定成功的一場夜襲,卻止住了他前進的步法。之前,一路殺過來幾乎暢行無阻,那翻騰的傲慢氣焰至此受挫,心裡自然不好受。
“哼,休要小看了我,那幫狗官,酒囊飯袋……”張伯凝了凝神,道:“有幾個好手,有個少年很是棘手,乾倒了好些兄弟,這廝真是可惡。”
何曼點頭道:“遠遠的有看到過那身影,身法極為詭異,常人難以企及。”
張伯喝了一口酒,舌頭舔著牙縫裡的肉,放下酒碗,狠狠地說:“老子定要宰了他喂豬!宰了那個縣令,殺他們全家,還有那些不知好歹的。”
何曼皺了皺眉道:“天公將軍常以任人唯賢掛在口邊,既然一路過來都有人肯投誠,那縣城裡的能人異士只要威逼利誘,肯定有不少人過來的。”
張伯瞪眼道:“他們殺了我不少兄弟。”
何曼搖了搖手,道:“張將軍,兄弟們走到一起正是因為我道救世濟民,這城裡的人能拉攏的還是要拉攏,萬萬不能壞了道義。”
張伯不耐煩地扭過頭,
自顧自喝起酒來。 忽然,一人衝進來道:“報!將軍,有密函!”
張伯疑惑地接過一塊絹布,掀開看了看,通紅的臉孔忽然顯出一層虛白,神情緊張了起來。他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後,放在一邊,不吃肉也不喝酒,就那麽看著身前的食案。
何曼見他有心事,瞄了一眼那塊布,道:“何事?”
張伯歎了口氣道:“還未及笄之年,居然對人頤指氣使,很是惱人。”
何曼點了點頭道:“是聖女的旨意?”
在黃巾軍中“聖女”之名無人不曉,她是大賢良師張角之女,在軍中位高權重,有監軍、治軍之能,可有不少大小頭目對她並不信服。
這畢竟是個剛滿十四歲的少女,在旁人眼中也是如此。但真正見過她手段的人,不敢對其小覷,據說動起手來比那張角還要狠辣。
何曼神往道:“聖女天資過人,悟透太平要術神功,武功怕是軍中第一。”
“你放屁!”張伯怒道, “如果她不是天公將軍之女,誰能怕她?況且太平要術不是救人的書嗎?怎麽成武功秘籍了。”
何曼起身道:“張將軍有所不知,那太平要術正是記載了極為高深的武功,此功共分十五重,”他向天拱手,道:“大賢良師雖並未學透,也可帶十數人夜襲敵營,斬上將首級威震天下。而聖女據傳十二歲時便已練至化境,驚為天人。”
張伯呆愣地抬頭凝視著他,過的片刻,獰笑了起來道:“你這人也是滿口胡言,在天公將軍座下起家,怕是學了不少糊弄人的本事。”
何曼慢慢地歎了口氣,轉而笑道:“不信也罷,不過剛剛見張將軍面有懼色,是為何呢?”
張伯猛然起身道:“誰怕了!那聖女要我今日內拿下東武陽,簡直不把兄弟們當人啊,昨夜我等剛剛偷襲不成,那群官兵必然重兵嚴防。你也說現在是敵人最強橫之時,讓我先避其鋒芒,不是嗎?”
何曼確實這麽說過,可那是之前的事情,現在既然有了聖女的旨意,就大不相同了。
他信誓旦旦地說:“軍中有令,見聖女如見三位大將軍……”
“這不沒見到她嗎?”張伯不悅地冷著臉。
何曼道:“可軍令已經到了,何以怠慢?”
張伯惱怒地盯著他:“你到底什麽意思?”
何曼拱手道:“下官言語有失,還請見諒,張將軍自然是不會怠慢的。”
他低著頭,避開了張伯灼灼的視線。
張伯猶豫一番,拿起一個大碗,摔在何曼身邊,碎了一地,他冷冷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