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關鳳與張寧交手時本就落在下風,彼此這些微差距也足以致命。可是她到底意氣用事,還是橫起長刀。
童虎見狀,忙說道:“喂喂,你這個人,分明已經輸了,還打什麽,是想遭人打臉嗎?”
關鳳冷然道:“士可殺不可辱。”
童虎大聲道:“你又不是這裡守城的將士,說的這麽好聽作甚?趕緊回家吧,這屋頂不知何時就要倒塌。”
關鳳聽他這似乎哄騙小孩的話語,更是羞惱起來,道:“我先斬了你!”
童虎大駭,忙道:“喂喂,你認真的嗎?!”他一陣不知所措,心道:“你這個彪悍的妹子,我可是為你著想,幫你找台階避戰,你倒好,恩將仇報,屬實潑辣。”
他見關鳳大步前來,苦笑道:“好人當不得。”
關鳳朝他劈頭蓋臉砍了下來。
他往後一個翻飛,落到了邊沿處。關鳳的刀砸碎瓦片,深入一米有余。
“咯吱”一聲巨響,瓦片碎裂,屋頂崩塌。
童虎由於站在屋簷處,見勢不妙,跳離城樓,落到牆道上。他觸地時借勢如皮球一樣滾落,可還是傷及右腿,好在沒有骨折。而張寧則穩穩地站在女牆上,昂首挺立,看著那已成廢墟的城樓二層。
關鳳沒有再出現,她應該是借機溜掉了。童虎松了口氣,心道:“哼,還不是死要面子,若是明知打不過還想逞強,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童虎靜靜地注視張寧側臉,少女的平靜中似乎帶著一抹憂傷。童虎尋思:“明明黃巾軍攻城順利,她在想什麽呢?是了,張角如果活不長,她怎會開心的起來,隨後便是如何統領太平道的諸多麻煩。而朝廷也不會讓他們有發難和喘息的機會。光看關鳳和王異的本事就知道天下能人異士比比皆是,一旦亂世,必定群起。如果適才關、王二人合力,她必死無疑。”
目前,朝廷軍及其他反抗黃巾軍的精銳軍團正與黃巾軍主力在拉鋸,無暇顧及張寧這一路部眾。如果張寧這隊人馬與那些精銳展開交鋒,怕是張伯那群驕橫慣的也會嚇得膽寒。
清河城守軍被擊敗後,黃巾軍順利入城,到處張貼太平道宣傳“與民無犯”的告示。
張寧在郡府的大廳召見童虎,童虎見四下無人,有點納悶。
張寧平靜地說道:“你好歹為我們做了許多事情,我真心問你一句,你能留下嗎?”
童虎微一沉吟,搖了搖頭道:“我有自己的事情。”他不知道這個回答會有什麽結果,但總比藏著掖著好,所謂醜媳婦早晚也得見公婆。
張寧略有不悅地抿了抿嘴,道:“好吧,你去後花園,如果你打敗了那個人,你就走吧。”
童虎一驚,道:“這……你們下一步什麽打算?”
張寧雪白的小臉蛋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走一步看一步……對了,之前你的提議不錯,我們已經開始著手了。”
“哦。”童虎有種說不出的難耐,他早已決心要走,可與張寧接觸久了,好像已被這裡的人情世故給絆住了,有那麽一丁點不舍。
張寧道:“二叔、三叔在下曲陽被圍,我要去救他們。”
童虎心裡一沉,道:“天公將軍呢?”
張寧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我家裡人,我一定要救的。”
童虎細細琢磨,黃巾軍最強盛的時期應該快接近尾聲,天公將軍、地公將軍、人公將軍恐怕都是要死的。張寧這樣過去,估計自身難保,還救什麽人?
童虎鼓足勇氣道:“如果我讓你安心躲起來,你能聽進去嗎?”
張寧眨巴著大眼睛,道:“你在關心我嗎?”
童虎乾咳一聲道:“當然要關心的,你父親可是囑托過我,要照顧你。”
張寧一陣眉花眼笑,一手掩著半張臉,童虎看的心馳神往,何等亮潔美麗的笑容,是她在童虎面前笑得最暢懷的一次。
她哼得一聲,微笑道:“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連我都打不過,你怎麽照顧我?”
童虎尷尬地撓了撓頭,道:“我自認為比你聰明一點,有時聰明人容易活命。”他挺起胸膛,道:“不是嗎?朝廷那群之乎者也的,重文輕武,說是響當當的謀士才能謀定天下。我看,我就是這樣的人物了。”
“哦哦,那我就把何曼革職,你來當軍師。”隨之她的視線又黯然了,道:“你是要走的人。”
童虎心緒頓時複雜難耐,道:“只要你有難,我萬死不辭。”
張寧愣愣地瞧著他,過了半響才道:“我道中人也最講義氣,你若有難,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童虎心想:“無論如何,你比我要困難的多,特別是朝廷軍如果擊破黃巾軍主力後,肯定要清繳所有反賊。到那時你們又何去何從?難道要我對你說:‘今後會發生什麽,我都知道,你最好聽我安排。’哎,我怎麽好說這種話,誰也不會信,隻道是我在騙你。”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陣,沒說半個字,不約而同地臉紅了。張寧起身道:“去吧,你能否打得過他,還是個問題。”
童虎拱手道:“有緣再見。”
他來到後院時,只見夏侯惇正手握長刀,站在亭子旁。
童虎走近道:“元讓兄這是要做我的擋路人嗎?”
夏侯惇一直在看旁邊池子裡的小魚,童虎腳步又輕,一開始倒是沒察覺,待童虎近身後才猛地舞起大刀,瞪視道:“原來是你?”
童虎道:“正是我要走,張寧讓你給我點麻煩?”頓了一頓,喟然道:“你我沒有恩怨,不如今日放我離去,我記下你這個恩情。”
他沒有把握能贏得了夏侯惇。
夏侯惇訝然道:“分明是我要走,她說讓人來阻我,如果我贏了就可以離開,算是了卻之前的約定。”
童虎歎息道:“這……她是要放我們走。”
夏侯惇“啊”的一聲,冷著臉抬頭望天,歎了口氣,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道:“黃天聖女,真是個奇怪的人。”
童虎瞥見亭子裡的方案上居然有酒有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喝一碗散夥酒,謝謝她的好意。”
兩人面對面坐下,童虎倒酒,道:“你之前肯定以為她是邪門歪道,現在你覺得她是嗎?”
兩人碰了一杯,喝了個痛快。
夏侯惇遲疑了一會,才道:“怎麽不是了,你和大多數人,特別是官員豪紳,哪個人不把他們當成妖魔鬼怪?原本我覺得他們不過比普通的流匪厲害一點,可這張寧的隊伍卻井然有序,執法嚴明,真的做到了與民無犯。試想戰亂時期,誰還能控制手下人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春秋戰國各方諸侯相互攻城,最苦的就是庶民。”
童虎見他一板一眼地說了起來,繼續給他倒酒,點頭道:“說的好,只可惜他們做的事情到底是推翻漢室,是漢室的反賊。”
夏侯惇放下杯子道:“你特地說了‘漢室’兩字,你是想說他們不是民眾的反賊。”
“是。”童虎斬釘截鐵。
夏侯惇冷然一笑,道:“我對他們改觀不少,只可惜他們還不入流,終究草莽,難成大事。”
童虎情知他故意含糊其辭,笑了笑道:“元讓兄離開後有什麽打算?”
夏侯惇一臉鄭重,出神凝想,道:“大哥估計是急死了,原本我是隨他的隊伍去剿賊,半路才出了主意,由我獨子一人來刺殺聖女……他或許以為我死了吧?哎,當初說好在高邑碰頭,眼下都過去許久,怕是人都走了。我先去尋尋看,再打聽打聽有沒有他們的消息。”
童虎興起道:“不知你口中的大哥是何許人士?”
夏侯惇坐直身板, 道:“騎都尉曹孟德,奉命與皇甫將軍一同討賊。當初喚我幫忙,我便帶了族裡的兄弟投他。不瞞你說,我可是副將。”
童虎道:“好漢子,我敬你們。”他連喝三杯,道:“你們可都是當代英傑,今後必是高官厚祿。”
夏侯惇哈哈大笑,道:“能為朝廷效命,解庶民之苦,平黃巾之亂,我便心滿意足了。”
兩人酒足飯飽後,夏侯惇道:“你也是有情有義的人,那姓周的侍從一直是你的軟肋吧?”
童虎點點頭道:“一方面是周兄,另一方面我想觀察黃巾軍的行徑。”
夏侯惇沉吟道:“現在想來,她留我在身邊,就是讓我看看她的作為。”
童虎嘿嘿一笑,道:“我還以為你看上她了。”
夏侯惇臉孔微紅,吃驚地看著他,冷然道:“你真是膽大,換了別人,我肯定讓他滿地找牙。”
童虎笑道:“說笑,說笑。”
夏侯惇湊近道:“你老實說,是你下的毒對不對?”
童虎苦笑道:“別說了。”
夏侯惇哈哈大笑,往後一坐,道:“我就知道。”
童虎道:“不得已為之,元讓兄見笑了。”
夏侯惇道:“你今後何去何從?”
童虎淡然道:“家裡人應該在逃難,我想去找他們。”
夏侯惇點頭道:“那就在此一別,他日如果你想謀份官差,我引你見我大哥。”
童虎抱拳道:“小弟在此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