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穩住身子,雙手緊緊地握著武器,楞了一會,大歎一聲,將長刀擲在地上。
“壯士有禮了。”聖女微微一笑。
“少得意!”夏侯惇怒道,卻始終不知該怎麽說下去,雙手握得緊緊的。
聖女笑道:“不服?”
夏侯惇道:“哼,如果用大刀可能更順手一點。”
聖女道:“大丈夫要反悔不成?”
童虎看得明白,剛剛絲帶割夏侯惇脖子的一下,如果深一點就直接割開了。而夏侯惇所言大刀的事情,應該是夏侯惇耍大刀或許更勝一籌,但他選擇了長刀。
童虎細細琢磨,很快就明白了。夏侯惇覺得聖女的絲帶難纏,用長刀更容易迫近對方,或能及早揮砍飛來的絲帶。未料從始至終沒能靠近聖女,那絲帶更是怎麽都沒阻住。
他到底是輸了。
童虎看著這頭猛獸敗下陣來,心中有種難言的激動,同時又看看那少女,生出了敬畏之心。
周佟是沒有資格參加晚宴的,他本該在武陽樓外候著童虎。騷動後,隱隱約約從別人處知曉了情況,他便急急回府。按照他的身份,如果再被黃巾軍的那些大小頭目看到,肯定和童虎一個下場。
一個人被抓,總比兩個人被抓要好。他只能保住自己的安全,再想辦法去救童虎。
當他下定決心,做了豁出去救人的打算後,他制定了計劃,身藏一把短刀走出府門,沒走多遠就遇到了童虎。
童虎見一臉焦急的周佟要問話,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聲不吭地回去了。
回到家後,童虎讓婢女勤兒出屋燒水,周佟趕忙小聲道:“怎麽被抓了?又放了?”
童虎點點頭,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周佟搖頭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必須走了,不要為我們枉費了一條性命。”
童虎苦笑道:“我為什麽要走?”
周佟道:“公子,太平道根本是邪魔外道,容不下你的。”
童虎小聲道:“這支黃巾軍的下個目標就是郡城,我們這邊很多人都是往清河城逃難的。你我在黃巾軍中謀事,借這機會搞點事情,不能讓黃巾軍稱心如意。”
周佟聞之動容,道:“公子的決心蒼天可見,但這是搏命的法子,況且那群人是不信你的。”
童虎搖頭道:“你搞錯了,今後我日子可能會好過一點。”
周佟愕然道:“怎麽說?”
童虎笑道:“那個女人不動聲色,卻反覆試探我的忠誠,發生這麽多事情,這麽多變數,每每危及我性命,可我沒有跑,也沒有聯手夏侯惇去刺殺她,這說明我對她而言是可靠的。雖然這個‘可靠’不是完滿的,可她知道我不會輕易忤逆她。”
周佟松了口氣道:“公子的言論總是發人深省。”
童虎拍了拍他的肩頭:“老哥,要製怒啊,忍耐是關鍵。你沒有看到那個夏侯惇,此人勇武過人,可是腦袋不好使,太極端了。”
周佟道:“倒是一條好漢。”
童虎道:“他和聖女兩次交手,第一次早讓識破了,第二次莽撞輕敵。”他笑了起來,續道:“這個小女人很不簡單,培養她的人一定深諳人心。”
周佟心中一凜,道:“傳說她是張角之女,名副其實的妖女。”
童虎道:“大賢良師還是有點本事的。”
周佟冷哼一聲,道:“反賊罷了。”
這一點上,童虎沒法和他說下去,兩個人的觀念不同。童虎能冷靜看待事物,以辯證思維去分析,而周佟有著固有的傳統觀念,強烈的主觀判斷,根深蒂固的偏見,難以打破。
周佟和夏侯惇是十分相似的。
童虎道:“周大哥你幫我去找勤兒,然後纏住她,讓她幫忙做點事情。”
周佟臉微紅,搖頭道:“大半夜找一個婢女做事情?”
童虎不禁笑了笑,道:“聽我的就是了,一定要纏住她,讓她燒水,縫補衣服,你要盯著她。”
差不多是凌晨的時候,童虎竄入一戶人家,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坐到了床邊,道:“嚴縣丞。”
“在!”
夢中人猛然驚醒,不自覺地應了一聲,急急坐了起來。面向黑暗,以及一側的人影,駭然道:“方縣令!方縣令!下官愚蠢啊,我小兒子被反賊給劫了,我沒辦法,你知道的……你知道我長子患病命不久矣,這是我家……”
“等等,在下是童虎。”
嚴民愣住了,過了一會,顫抖地說道:“公子……你不是投了太平道了嗎?”
童虎道:“是啊,你也是。”
嚴民心想:“既然你我同僚,何以半夜造訪,定沒有好事。”他顫聲道:“我……我剛剛的那番話……是誤會。”
童虎道:“我當沒聽見,也不會告訴其他人,黃巾軍應該沒空管這種屁事。”
嚴民拜道:“謝公子。”
童虎道:“好了,我跟你說一件正事,這件事情很重要。”
嚴民點頭道:“請說,嚴某必然全力以赴。”
童虎笑道:“話別說太滿了,我要你救出那十幾個被俘的官兵,你也知道,再這麽下去,他們病的病,餓的餓,早晚累死。”
嚴民駭然道:“可他們被看押了。”
童虎瞪著他,道:“我們欠他們很多,不是嗎?這些人為守城做了那麽多事情,不管我們現在身居哪個陣營,幫幫他們也算是了卻一個心願。”
嚴民惴惴不安,道:“要我如何做起?”
童虎道:“聖女讓你做了縣令,你也確實為維護民眾做了很多事情,但你已經上了賊船。太平道得勢你沒什麽問題,一旦完了,你就得被清算。不如現在做件好事,為今後做不時之需。”
嚴民近日一直擔驚受怕,夢到不少由於城池淪陷死去的人,特別是被他毒死的方縣令,弄得他惶惶不可終日。
他尋思半響坐直身子,慨然道:“謝公子提醒,嚴某必當活用手中權力,積點陰德。”
童虎走到門口,又回身道:“如果讓我知道你陽奉陰違,日後或許會有一場滅門慘案。”
見他走遠,嚴民追到門口還想說幾句話,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但童虎已不見蹤影。
午時,東武陽城的黃巾軍開始往西方行軍,目標直指清河城。
在離開東武陽城不遠的一處山路上,一支逃難的隊伍正在歇息。方勇離開隊伍,去幫忙找吃的。他已經漸漸習慣了流民的生活,捕獵雖然不行,采摘野菜野果還是沒問題的。
他尋了一會,摘了一堆紅色的野果,也不知能否食用,看上去還行,打算拿回去後問問大家。正想著霜夫人似乎在東邊打水,便笑著走了過去。他沿著溪邊走,不一會聽到了女子的哭喊聲,聲音不大,卻很急促。
他扔下手裡的包裹,奔了過去,只見難民隊的老大辛薄正壓著古霜。古霜一開始想喊叫的,可是被辛薄捂住了嘴,這壯漢力氣很大,一隻手就扯開了古霜的衣服。
古霜欲哭無淚,繼續死命掙扎,可根本推不開辛薄。
就在她即將放棄的時候,辛薄身體一顫,扭過頭去。
“惡徒!”方勇瘋狂地一刀又一刀地捅在辛薄的背部和側腰。
壯碩的男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往一側倒下。
方勇看著身體抽搐的辛薄,打了個冷顫,扔掉了手裡的刀。
他問古霜:“你怎麽樣?”
古霜臉色蒼白地盯著他血淋淋的手,猛然撲倒了他的懷裡,兩人相擁而泣。
“在下不知廉恥啊!”方勇慌忙將古霜推開,根深蒂固的觀念令他覺得犯下了大錯。
古霜一把握著他的手,方勇欲要站起身,卻又停下了。兩人四目相對,古霜慢慢地將他的手拉過去,按到了自己心口。
方勇咧開嘴,一陣熱血翻騰。在瘋狂的殺人後,他實際已經解開了一些固有的道德準繩,似乎衝破牢籠的猛獸,他覺得自己沒什麽好怕了。
他將古霜按倒在地,粗野的拉扯著衣衫,一邊卻道:“我不會。”
古霜一直保持著微笑,漫長的時間中,任憑方勇無知的探索,感受著他激烈又不純熟的動作。
方勇泄力後,倒在了地上,他震驚於剛剛的感覺。古霜趴在他的胸脯上。詭異的是,不遠處便是那辛薄的屍體,而兩人卻將他完全忘卻了。
古霜道:“小女家中落魄,算是賣給甄家的。”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道:“甄家的人對我還行,可我到底是個妾,在女君眼裡和婢子無異,不高興了給我兩個耳光。而且……而且男君畢竟長了我好多歲數,有時想想怪惡心的,可有什麽辦法。”
方勇明白他在說甄牧,便道:“離開甄家。”
古霜吃驚地盯著他道:“公子要是言出必行,我便豁出去了。”
方勇一怔,歎了口氣道:“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必須去清河城。我要和大哥匯合,有些事情必須要解決,否則寢食難安。”
“清河城?”古霜臉色蒼白起來,道:“甄家的也逃過去了。”
“怕什麽,他們能拿你如何,他們知道什麽?”方勇坐起身,握著她的臂膀,道:“你不要怕,有我在,我一定會讓你離開甄家。”
古霜默默地低下頭,哀怨地道:“便是自知命苦,霜兒還能如何?”
方勇道:“今後你就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你吃虧。但伯父的事情必須有個說法, 他對我恩重如山,如果讓他死的不明不白,我還是人嗎?”
古霜哭了出來:“又讓我去伺候那個人嗎?”
方勇臉孔抽搐了一下,很不情願地點了下頭道:“萬般無奈,算我欠你的,相信我,我一定讓你走出甄家,明媒正娶把你迎回來。”
“我信你。”古霜抱緊了他。
兩人回去後,揭發了辛薄的惡行,有幾個辛薄的同鄉極為惱怒。
“是你與辛老哥有過節,殺了人!”
“胡說八道,在下可是讀聖賢書的。”方勇正色道。
“現在人都死了,你說什麽是什麽?”
三個人圍上去,要打方勇,古霜擋在他身前道:“受苦的是妾身,妾身都已不顧廉恥的說了出來,幾位哥哥為何這般頑固?”
“你們串通好的!”
“對,你們倆有問題,老在一起。”
方勇搖頭道:“這就更是百口莫辯了,好,你們人多,我不說了。”
這時,幾個老人出來勸架。辛薄的同鄉實在氣不過,扔下狠話:“我們走了,看你們怎麽搞!”
就是這樣,三個壯年帶著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走掉了。他們的離去帶走了三個勞動力,其中兩人還是捕獵的好手。可在方勇看來,總比自己走要好,他和古霜兩人沒什麽謀生的本事,離開了這些人可能活不下去。
在發生這件事情後,方勇變了許多,開始主動承擔一些責任,也會和其他人商量怎麽走比較安全,去哪裡弄吃比較好。他也養成了一個習慣,隨身都會帶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