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刺客不知何時從人群中竄了出來,似是尋了個小小的縫隙,在敵手刀刃邊疾進。亂局中,他的冷靜沉著,毫無身陷危局之感。竟像是這群黃巾軍的將士讓他牽著走,混亂無章。
他並不是從人群中穿過就跑,而是一把搶過旁人手中刀,一腳踢飛一人,刀子一甩,便是兩人慘呼倒地,鮮血橫飛。
童虎凝視過去,怎麽都沒想到此人身手了得,還以為他下一刻就變成肉糜了。
一陣混亂廝殺,刺客身手迅疾,手起刀落又砍數人,黃巾軍的將士招架無方,讓他搗得氣急敗壞。
在此當頭,張伯和何曼對了一眼,同時從刺客左右攻了過去。刺客格擋張伯的刀,何曼的刀卻轉了個彎,隨著何曼的走位變化,一刀朝著刺客後背橫掃過去。
刺客膽子很大,本想用腳踢開何曼的刀子,卻發覺刀法刁鑽,並無把握踢中刀背,恐怕連腳都要被削了。
刺客忽然一個飛撞,在張伯欲要揮刀的時刻,一下子撞在張伯胸口。張伯往後倒跌,而何曼也掃空了。
童虎起身道:“好身手。”
“你說什麽風涼話,快幫忙!”有人朝他嚷道,童虎隻當沒聽見。
因為喊話的那人舉著刀,卻躲在別人後面,遠離了最危險的核心,簡直不恥。
童虎站到食案上,遠眺過去。那刺客居然還朝著聖女方向逼近,何曼被那瘋狂迅疾的刀法逼到了一邊去。
聖女幽幽地歎了口氣,看著刺客那一頭茂盛如刀的頭髮。
“你失算了。”她說了四個字,而刺客的刀朝著她的頸項砍過去。
忽然,聖女身前食案往上翻飛,砸開了那把刀。只見那白衣旋飛而起,一把刀在空中斷成兩半,刺客往後一避。當聖女落地時,飛出的白色的絲帶裹住了刺客的右臂。
刺客想去搶奪別人的武器,被纏住後,身子讓拉拽到了一邊。他憑著驚人的膂力與聖女拉扯起來。
其他人見狀忙朝他砍去,他靠身法躲閃,可苦於那纏住手的絲帶將他不斷拉扯,身子想要站穩都難。
雙拳難敵四手,黃巾軍將士將他團團圍住,他只有一隻手能禦敵,何曼第一個迫近,成功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然後是更多的刀子。
聖女道:“勿要傷他。”她平靜地問刺客:“何人指使的?”
刺客傲慢地揚起頭道:“你黃巾賊迫害忠良,殘害百姓,殺你這妖女乃天經地義!”
聖女微微一笑道:“藏頭露尾的小人,也敢說天說地?”
刺客冷哼一聲:“吾乃汝陰侯滕公後人,夏侯元讓是也,隻恨今日未能除賊,愧對祖宗。”
“哦。”聖女揚了揚手。
刺客被五花大綁押走了。
童虎看著他那拉風的頭髮,默默地點了下頭,像是在認可刺客的行動或為人。
“給我去盤查所有可疑的人!”張伯大喊道。
此時,副將杜遠走了過來道:“將軍,末將今日午時見到童虎與人在暗巷裡竊竊私語,當時並未放在心上,現在一想倒是很有問題。”
張伯大怒道:“怎麽才說!”
杜遠低頭躬身,臉卻陰測測地笑著,道:“末將失職,請降罪。”
“好。”張伯冷冷一笑道:“把近日投奔我軍的統統抓起來,包括童虎!”他嚷了起來,指著童虎:“今日宴席是誰告密出去,還不得而知,可這城裡的投誠者絕不能姑息,一個個的審問。”
童虎真是平白無故“背黑鍋”,
無奈地笑了笑。可有什麽辦法,這是刺殺聖女的大事,張伯、杜遠二人借助太平道最高利益核心不可動搖的權威,迫使所有人順從。 童虎怪就怪在之前得罪了杜遠,而張伯本來就想除掉他。
童虎就這樣被關到了刺客隔壁的牢房裡,可笑的是,這間牢房之前他還住過。
他歎了一句:“一群無賴。”
“哼,爾等反賊隻知窩裡橫。”刺客靠著牆壁坐著,雙手抱胸,還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童虎走近兩間牢房相隔的柱子,壓低聲音道:“要不是念及身邊人的性命,在下怎能如此?”
刺客哈哈大笑道:“大丈夫有可為,有可不為,何以束手束腳?定是貪圖富貴,殺人越貨。惡向膽邊生,壞事做絕!”
童虎氣憤憤地道:“這位大哥,如果是你的家人被挾持了,你會怎麽樣?”
刺客冷然道:“死也是為了名節,轟轟烈烈,傳為佳話。”
童虎心想:“這人腦子太極端,自己家人都無法顧及,還想濟世救民,簡直不可理喻。”
他道:“真是好氣節,不過俗人多俗事,並非人人能和你一樣剛烈。”
刺客朗聲道:“這漢室天下,就是被你等俗人給壞了,食君之祿,何以為報?”
童虎苦笑道:“我等庶民又不是官,怎會食君之祿?不要把自己的身份代入給別人,能吃飽飯就已經很不錯了,而你們呢?又怎知普通人的疾苦。民眾為何被太平道煽動,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能武斷別人因反而反,應該究其原因為何而反才是根本。日子過得好好的,誰願意造反?”
刺客一直沒有看他,此時聽他說了這麽一大段話,細細品味,便是站起身來,上下打量道:“你年紀輕輕,如果是為了家人也情有可原。可這黃巾賊做的不是人事,你現在已經明白,投靠他們是沒有好果子的。”
童虎見他說話平白直訴,像是放下了成見,便道:“誰想投靠賊黨?說了是被逼無奈,總有一日逃出生天。”他頓了頓,“話說夏侯兄此行僅僅是為了刺殺聖女?”
“此女妖言惑眾,乃賊首之一。”刺客搖了搖頭:“倒是被她嚇到了,確實貌美至極,可妖女便是如此,不是嗎?”
童虎正色道:“你出手晚了。”
刺客歎了口氣道:“我裝作賊兵出出進進三次,應該早已讓她識破了。否則第一下發力的時候,她不會如此鎮定, 且能以攻為守……真是著了她的道。”
童虎笑道:“我看也是,你的武功不差,可一開始就落在下風是不應該的。”
“罷了。”
“罷了?”
“怕死不成。”
“你死就算了,還連累我。”童虎視線內沒人,以耳力判斷遠處也沒人,便壓低聲音把自己的境遇說了。
刺客皺眉道:“你我並不認識,何以將這般事情都說了出來,就不怕我害你?”
童虎搖頭道:“不怕,大哥是名將後代,敢單刀入賊營,何等氣概,怎麽會做不入流的事情。”
刺客道:“我對你並不信任,你告訴我這些也沒有用。”
童虎道:“小弟我僅僅是想認識一些英雄好漢。”
刺客冷笑道:“哪來的英雄好漢?”
童虎微微一笑道:“今日的壯舉難道不算?”
刺客冷著臉道:“不算,並未成功。”
童虎侃侃而談:“荊軻刺秦王也沒有成功,卻是一等一的好漢,後人稱頌。況且夏侯氏族英雄輩出,青年豪傑也是佔盡風頭。”
刺客一臉不屑,道:“油腔滑調,少來恭維,你根本不了解我。”
童虎道:“大哥年少時鋒芒畢露,有人侮辱你師父,便將他打死了。”
“不,那人是被我打傷後感染惡疾而死,但他辱沒恩師,罪在不赦。”刺客兢惕地皺起了眉頭。
童虎笑道:“可有族弟名淵,字妙才,頗有膽色。”
刺客愣住了。
童虎拱手道:“在下鬥膽言語冒犯,大哥可是名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