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濤一馬當先,長嘯過後便是一陣狂笑,充滿殺伐之氣,極盡囂張,刹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在他身後,二十余人或是黑巾蒙面,或是鬥笠遮臉,第二騎手握一支粗壯的樹枝,枝上的葉子掛著點點水珠,鮮亮明綠,正是陸隆。
丁濤衝出來的地方至吳宗所在之地並不很近,有二三百丈,若不是聯軍正面支撐不住了,陸景禮還想再忍一會。
二三百丈給了吳宗充足的反應時間,親衛們毫不猶豫地丟掉手裡的對手,向丁濤圍去。
聯軍當然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本已後退的劍格,見情況變化立刻大喊衝上,長劍疾刺,舍命把面前七八人全部留下,魏霄、薑且也全力纏鬥,給這位不知名的壯士爭取斬首吳宗的機會,原本聯軍欲走親衛留人的形勢陡然發生變化。
丁濤雖在最前,但他並不擅長控馬,騎著趕路還沒問題,一衝陣該弱點頓時凸顯出來,在他之後而出的陸隆很快便超了他半個馬位。
丁濤也不在意,長笑吐出最後一絲氣息後,在薑且的驚愕中猛然轉向,一劍砍翻了一個親衛,向著聯軍的方向而來。
他身後的二十余騎分出一半隨他而行,手持數丈大樹枝的陸隆與親衛劇烈撞在了一起。
枝葉滿天飛舞,數丈的樹枝掃過了二三十人後被砍得七零八落,陸隆反手拔出長劍,吼叫連連,擋在親衛隊支援吳宗的路上。
二人雖無比勇猛,但薑且依然不解,有我們幫著拖住親衛,你們二十人一起衝吳宗不好麽,為什麽要分成兩撥。
“哪裡來的雜碎。”剛騰出來功夫的吳旭揮舞這大刀,喝罵不斷直取丁濤,半路上卻被一支怪異的長棍折擋下來。
使棍者身法輕盈,對自己極為自信,每每在刀刃臨身之際才躲閃側越,看似無比驚險,實際卻是遊刃有余,數招過後,對東南高手如數家珍的吳旭猜到了他的身份,面色難看大吼而出:“你是賀新郎。”
賀新郎三個字讓場上所有人的動作都慢了半拍,紛紛直視或偷瞄向了吳宗這邊。
使棍者站定身子,摘下鬥笠隨手揚出,露出了一張滿是殺機的笑臉。
“沒錯,正是你賀爺爺!”
場上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薑且撇了撇嘴,身邊的馮信發瘋一般帶頭大呼,全然沒意識到賀新郎一行只有二十人,若是吳宗那邊不出事,他的到來對形勢不會有太大改變。
“還有你裴爺爺。”
不遠處的裴汲也有樣學樣的扔掉了鬥笠,其實他這般動作挺不合時宜的,可東南分舵以至於整個聯軍都給足了面子,在他的大喊之後鼓噪叫好,呼聲震天,聲勢無比。
賀新郎臉上的肅殺頓時化為苦笑。
“別站那傻笑,乾翻他!”丁濤趁著緩口氣的功夫,對賀新郎大吼道。
賀新郎冷眼看向吳旭,不再答話,舉棍而上。
在聯軍為賀新郎歡呼之時,陸景禮和於少歡已在丁濤等人的掩護下突進到了吳宗百丈之內。
當丁濤從林中衝出的時候,吳宗著實嚇了一跳,但當確認了對方只有二十來人後,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這麽少人的突進,只要能擋的一刻,便絕無威脅,因此吳宗把身邊僅剩的二三十個親衛派出,自己沒有片刻猶豫撥馬就走。
於陸二人也清楚這一點,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全力催動馬兒,務求把吳宗留下。
催動至巔峰的馬速眨眼間便與親衛接在了一起,於少歡一馬當先,舉刀平砍,北鎮刀厲芒吞吐,刀勢帶起的風雨隨刀而走,如狂龍之須,直直的殺向最前方的那名親衛。
當先的親衛不曾想眼前這個鬥笠男這般凶烈,根本不知該如何阻擋,錯馬的功夫便被劈飛出去。
陸景禮與數個陸氏高手隨後而至,幫於少歡擴大細小的缺口,助其突破親衛的糾纏,直取吳宗。
吳宗馬速尚未起來,突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動靜,回頭看時,於少歡已經衝到了三十丈內。
三十丈已足夠近了,就在吳宗回頭的同時,於少歡棄馬騰空,刀尖指向吳宗,人隨刀走【點裂】之式。
刀芒如電,勢如霹靂,三十丈內的空間在氣勁擠壓之下扭曲,強大的經脈給了於少歡難以想象的爆發力,壓縮於刀尖的氣勁將前方的風雨旋成一道龍卷,自刀尖向外擴大,最遠處恰好將驚駭欲絕的吳宗完全籠罩,使其無法閃避。
吳宗撥馬掉頭之時,這邊的情況便開始引人目光,在於少歡出刀之後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大家都知道這一刀將決定哪一夥人會是逃跑的一方。
“於少?”薑且跟於少歡最為熟悉,即便刀客帶著鬥笠,他也在出刀的瞬間認出了這個人,驚呼出聲。
剛衝到他身邊的魏霄身子一頓,這是於少歡?
懷疑很快便被解開,氣勁臨近吳宗猛然炸裂,隱於之後的北鎮刀黃芒陡起,無花無俏地劈砍在吳宗剛抬起來的劍鞘上。
馬兒在一刀之下哀鳴倒地,為了卸力,吳宗也顧不得它的死活了,離得最近的陸景禮這一刀看的最為真切,眼中一亮,大叫“好刀”。
刀劍碰撞逸散而出的氣勁將鬥笠吹得好高,面容沉靜的於少歡身在半空,一刀過後略一停頓,第二刀隨至。
吳宗在馬兒倒下之時跳出已是極為勉強,無力招架,若這一刀捱上絕無幸理,陸景禮大驚忙喊道,“於少!控制!”
於少歡本也沒想乾掉吳宗,這一刀只是看上去聲勢逼人,卻只是虛招。
吳宗劍半出鞘,想著盡盡人事格擋一手,招架時愕然發現對手的刀上輕飄飄的,隨後自己的腹部就重重地被踢了一腳。
於少歡借著這一腳的換氣,翻了個跟頭,收刀落回到跑至身邊的馬背上。
從丁濤出現到於少歡收刀,隻過了很短的時間,是快馬奔馳三百丈的時間。
見吳宗倒在地上,生死未卜,東南軍鴉雀無聲,完全無法相信在這幾個眨眼的功夫主帥就被人乾掉了。
“啊~!”
又是一聲驚呼,循聲看去,見賀新郎面無表情持棍立而旁,吳旭則倒在他的腳邊抽搐。
吳旭沒有吳宗牛逼的護身身份,賀新郎也不會留手,一棍之下打得他胸骨盡碎,眼看著就活不成了。
接連兩個大佬的倒地讓東南軍銳氣全失,立刻怎呼逃竄,隻一盞茶的功夫,便消失不見,聯軍在佔夠了便宜之後沒有追擊,這畢竟只是吳宗倉促帶出來的極少一部分東南軍,大營裡還有十數萬呢,不趁著對手無力干擾的時候逃跑還等什麽。
“於少,哈哈,想不到你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薑且興奮異常,迎上於少歡勾肩搭背連連怪叫。
自年前跟薑且分開,兩個人已經將近一年沒有見面了,於少歡也無比開心,大聲道:“嘿嘿,怎麽樣,我厲害吧!”
“厲害厲害!一刀就砍翻了狗娘養的吳宗!”薑且連連點頭,“可惜你來的稍晚,沒有看到我守城時候的英姿。”
“你有個屁的英姿。”劍格在戰事結束後第一時間就派人去向謝傳敬匯報,安排完事情欣然來找於少歡時恰好聽到了薑且的自吹,便出言嘲諷。
薑且輕輕哼了一聲,湊到於少歡耳邊用劍格剛好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劍格大哥守城的時候相當沒用。”
劍格氣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法反駁。
“閑話是不是一會再說,現在跑路要緊。”摘掉了頭罩的陸景禮出言道。
薑且剛想讓於少歡介紹那雙手大劍的壯士,突然發現來說話的人有些眼熟,“這……這不是陸二公子嘛!”
劍格以前從沒見過陸景禮,聞言驚訝看去,陸景禮輕咳一聲:“本人陳四林,薑兄弟好。”
劍格是認識陳四林的,見狀立刻明悟道:“多謝陳大俠仗義援手。”
陸景禮連連點頭,薑且撇了撇嘴,拉著於少歡去認丁濤了,他對陸景禮的認知還在當年的對立上,不把事情來由問明白是不好相處的。
經過簡單的結識,場上的人算是都認識了,聯軍便開拔北上,符準在猶豫片刻後,也隨著一起上路了。
“想不到你這一年去了這麽多地方,認識了這麽多人。”當夜,薑且和於少歡尋了個地方,簡單描述了一年經歷,薑且頗為羨慕地說道:“我以為我在東南這半年已經很刺激了呢。”
於少歡輕歎道:“我這一年,南來北往東跑西去,看著很忙活,實際上什麽事情都沒做,沒能改變任何事情的結果,哪像你是實實在在地參與進了每樣事情中。”
薑且忙道:“可不要妄自菲薄,今日你不就砍翻吳宗改變東南了麽。”
於少歡苦笑道:“運氣好撞上了而已。”
打架的話題聊了兩句便讓人疲憊,薑且很快就不耐煩了,靠近於少歡小聲道:“嘿,咱們日後再去逛窯子時,可要當心些了。”
話題的跳躍這麽大,讓於少歡有些跟不上趟:“你這個‘再’字用的很沒道理,咱們什麽時候去過呢,不要再說衡陽了,那次什麽情況你我都很清楚,提起來對你不好。”
薑且訕訕的笑了笑:“咱們倆不總是計劃著去嘛,所以我不經意間就用了‘再’字。”
於少歡撓了撓頭,“行吧,你說的當心些,是什麽意思。”
薑且立刻來了勁頭,低聲道:“當心些便是,不能讓荊雪看見。”
白天的時候於少歡已經見過荊雪了,當時只是驚訝了一下,沒有多想,此刻見薑且滿面紅光,一臉蕩漾,哪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笑道:“這你不必擔憂,其實讓她看見也沒事,你們第一次見面就在樓子裡,她對你的人品一清二楚……”
“停停停!”薑且打斷道:“第一次見面在樓子裡這話……聽起來太奇怪了,以後慎言,另外這事都過去三年了,誰還不會變呢,怎麽著她對我的人品就一清二楚了!”
於少歡摸了摸下巴,問道:“那你變了嗎?”
“呃……”薑且很想說自己變了,尋思良久之後,認真道:“你不說話,我就變了。”
“行吧行吧。”於少歡敷衍地點了點頭。
“不開玩笑!”薑且陷入了美好的回憶:“前天我第一眼看見她時就被吸引住了,她就那樣卓立在我眼前,眼神清澈,大方溫雅,端莊秀麗,傷心時秀眉輕蹙,雀躍是眉眼飛揚,身材玲瓏,尤其是那雙長腿,嘿,想不到三年時間她能發育成這個樣子,皮膚玉白嫩滑……”
於少歡越聽越不對勁,好在薑且已經進入到了總結階段:“……總之,於少你不會理解我這種心情的。”
沉默片刻,於少歡點頭道:“我理解!”
薑且一怔,於少歡無比肯定到:“見色起意的心情嘛,我非常理解。”
薑且本想反駁,但立刻就意識到這話裡有故事,理直氣壯的求分享,“我把我的心思都說了,你要是藏著就不地道了。”
於少歡輕歎道:“其實我在幽州的時候就想對你說的,只是咱們見面的時間太短,沒有來的及說閑話,而此時心情已經不一樣了。”
見薑且一副問到底的樣子, 於少歡苦笑道:“是祝希靈!”
薑且倒吸一口氣,於少歡也陷入回憶:“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河北的一家野店,那時她還叫楊素仙……”
薑且在謝傳敬那裡知道了於少歡在四川療傷的事,但不知道是誰打的,現聽於少歡悲慘地訴說如何被祝希靈禍害後,心裡無比同情。
然而剛想拍拍他的肩膀說兩句安慰的話,就聽他繼續道:“……好在之後遇到了孫姑娘……”
片刻後,薑且頗感意興闌珊,他這邊還見處在見色起意的單戀階段,人家已經郎情妾意了,而且最後的離別還充滿著尤恨生不逢時的悲情浪漫之色。
“小薑?我問你呢,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抽個時間回四川一趟。”於少歡見薑且半晌不搭腔,頗感奇怪。
薑且滿是憂傷,“我覺得你……過分啊!”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