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夜接到了謝洛華,馬不停蹄地轉向東城門,謝洛華一路上什麽都沒有問,只在城門處見張君夜為難時說了一句:“張兄且放心吧,洛橋會送我的。”
張君夜眼神渙散,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洛橋忙表態道:“張兄放心,我一定把華堂姐安全送到京口。”
張君夜抬了抬眼皮,撇了他兩眼,也不言語。
謝洛橋以為這是不信任他,保證道:“張兄,小弟願意用性命起誓,絕對保證堂姐的安全。”
張君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發這樣的誓,謝居士信任你,我也相信,拜托了。”
謝洛橋重重地點了點頭,謝洛華數次欲言又止,最後低歎一聲,帶上兜帽當先出城。
目送身邊的人接連離開,張君夜重新振奮,策馬轉頭奔向景嵐寺。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張君夜心裡歎息,或許在私宅的時候不去謝府是對的,可一旦發生意外呢。
韓道琛親自出手,代表的是絕對的必殺信念,張君夜實在是不敢去賭。
“張頭兒!”
張君夜勒馬而止,小六從一側跳出,他腿上受了些傷,打了個趔趄才站穩。
“府主從景嵐寺裡出來了。”
張君夜神色不變,一把撈起小六放在馬上,“怎麽走。”
小六邊指路邊道:“府主傷的很重,尤其是最後那一箭,貫穿胸肺……”
聽小六描述後,張君夜忽然道:“雍帝現在還在永壽宮嗎?”
小六有些奇怪,依然很快答道:“沒錯。”
張君夜回憶了一下永壽宮的位置,撥馬轉向,奔那而去,小六無比意外,“張頭兒,你這是幹什麽,老皇帝現在就是一口氣吊著,時睡時醒,即便醒了也是癡呆的,咱們見他也是無用。”
“不去見他。”張君夜聲音無比冷靜,“正月十五那天,宮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大宗師,對吧。”
小六連連點頭,謝傳敬在那日之後深的雍帝信任,對上元節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一清二楚,所以孫婉的存在對於東府之人不是秘密。
“張頭兒莫不是想去找那位孫前輩?這怕是不容易,那日之後,此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唉,若是於少在就好了,聽說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常密切,一定要辦法找到這位前輩的。”
“找到她估計也沒用了。”張君夜淡淡地道:“我記得有人說過,這位孫前輩的身體不好,是靠著一顆藥才能撐下來的?”
“是有這種說法……”小六點頭道:“但我覺得這是假的,孫前輩可是大宗師啊……”
“該是真的。”張君夜肯定道:“雍帝現在生死之際,若是這種藥有剩下,那麽一定就在雍帝所住的位置,永壽宮裡。”
永壽宮的西面,有一個不大的小門,郭維就在門內來回地踱著步。
“將軍!”一個小卒急匆匆的回來報告。
郭維向前急切問道:“怎麽說。”
“有一個老頭從正門進入到景嵐寺裡了,據說是謝恭伯。”
郭維聞言動作一頓,隨後揮手道:“再去查探。”
送走了傳令兵,郭維回到了自己的值房,無比憂慮。
幾日前,郭維接到密報,韓氏有重要人物秘密來到了建康,真的很秘密,若不是謝傳敏那裡有些得意忘形,他怕是一絲端倪都看不出來。
對於韓氏的神秘來客,郭維非常謹慎。
幾個月前,雍帝搬出了皇宮,在永壽宮裡靜養,作為親衛的郭維自然也就隨之而至。
郭維心裡有數,雍帝該是受到他的連累了,在端木恂一案中,自己表現的太為惡劣,端木盈豐已經忍不了了。
而若是沒有雍帝的明令,想要郭維滾蛋幾乎沒有辦法,於是在苦惱了兩個月後,張克便提出了讓雍帝來永壽宮避暑的建議。
永壽宮與皇宮隻隔了三條街,建築格局差也不多,沒水少樹,所謂的避暑純粹是扯淡,但孝子端木盈豐認為能讓父皇清涼一絲也是好的,因此郭維便一起來涼快了,現在都入秋了,也沒有回宮的動靜。
因為郭維負責雍帝的安全,所以對韓氏的小動作無比重視,這幾日在韓氏老宅周圍布置下了無數探子,今日韓化成一出現,他就接到回報了。
他們目標果然是謝傳敬,郭維的心情一點都沒有輕松,反而極為緊張。
五年前,謝傳政被刺殺後,韓氏曾有過一系列動作,可那個時候雍帝身體健康,端木恂還在,謝恭伯也還沒糊塗到連一個外客都見不了,因此那番動作在一年後逐漸平息,沒能取得任何成效。
這次怕是不會那麽容易了,郭維揉了揉睛明。
正月裡二皇子死了,這對韓氏的打擊無比致命,代表著韓紋的一切謀劃全部失敗,韓道琛雖一直晾著這個外甥,但從沒有過放棄他的意思,畢竟對韓氏最有利的局面,就是二皇子登基後再暴斃。
韓道琥在荊州被左惲所阻,韓駿與陸氏的結姻又被荊雲所壞,二皇子又在韓道琛為準備與烏曲的比武而閉關時被人攻略。
韓氏原本大好的局面在幾年內突然消解,若不是雍帝突然病倒,怕是現在已經被謝傳敬一人壓過了。
韓道琛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啊,郭維坐立不安,喚來了侍衛道:“監國那裡,可有回復?”
“沒有。”
郭維也不意外,吩咐道:“再去,無論咱們得到的什麽消息,都要立刻去稟報給他。”
侍衛應下後離開了,郭維決定出去走走,在屋裡實在是憋悶。
沒帶侍衛,郭維一個人貼著宮牆巡視,因為有事,所以心不在焉,低著頭緩步而行。
吱呀!
這是枯枝斷裂的聲音,郭維腦海裡剛浮出音源,就感受到一股鋒銳之氣從背後而來,直侵肺腑。
“來人,有刺客!”郭維暴喝的同時頭也不回向前一滾,全無交手的打算,只要能躲得一時半刻,援兵一來,管他來人是誰,都逃不出去。
張君夜沒想到這個小頭目的反應居然這麽快,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便使得潛入計劃失敗。
被發現了,原路出宮縱然能逃掉,但也會使得戒備加深,再無潛入可能。
張君夜思路清晰,當機立斷,向著宮內衝去。
郭維感覺到身後沒了動靜,拔刀回身,但見張君夜快速向內掠去,心裡一驚,直追而去。
追了兩步,郭維感覺此人的兵刃很有特點,稍加聯想便想到張君夜。
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將軍,刺客在哪?”
張君夜的身影已經消失了,郭維按下疑惑,吩咐道:“現在立刻跟我去陛下的寢宮。”
副官聞言道:“所有人都去嗎?”
郭維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大喊道:“陛下的安全最重要。”
帶隊呼嘯著奔向雍帝的寢宮,郭維越想越覺得來人是張君夜,雖然帶了頭罩無法確定是否是光頭,但那比常人高大太多的身形和錘刀兵刃足以證明身份了。
到了寢宮之外,一切風平浪靜,大太監杜休與郭維在正月十五之後常有往來,此時又是長壽宮裡的難兄難弟,關系越來越近,見狀忙迎上來道:“郭將軍,深更半夜的這是何意,吵到了陛下休息可是大罪。”
陛下已經睡了大半年了,我若是能把他吵醒就厲害了,郭維腹誹兩句,低聲道:“有刺客入宮,我帶人來護駕,陛下沒事吧。”
杜休面色大變,“什麽刺客,有多少刺客,那裡來的刺客。”
郭維忙道:“就一個人,此人功夫極好,我與他對了一招,不是對手。”
郭維說話時刻意拉著杜休走到了一邊,又壓低了聲音,杜休略有所悟,“來人是誰。”
郭維回到道:“杜大監可能還不清楚,今日黃昏,韓道琛當街刺殺謝傳敬,被刀陣所阻,謝傳敬飛馬跑入景嵐寺。”
杜休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早來說。”
郭維前言只是交代背景,此刻也沒有回答杜休,繼續道:“我觀刺客的特點,像是東府的張君夜。”
杜休是腦筋極快的人,聞言心裡立刻有了想法。
“張君夜不可能是韓道琛一方的人,這是來陛下這裡,該是被什麽吸引了,杜大監可能想起有什麽東西是對謝傳敬有利的。”
杜休肅容冷聲道:“閻羅令。”
“啊~”郭維驚呼一聲,暗罵自己愚鈍,上月節孫婉吃藥的事情他是清楚的,卻沒能聯想到一起去。
杜休說著有些疑惑:“也可能不是,閻羅令謝府也有一顆,去年謝老家主過壽的時候陛下賜予的,沒道理求藥求到咱們這裡。”
郭維一怔,隨後苦笑道:“剛剛謝恭伯去了景嵐寺,唉,我說他怎麽能出現了呢……”
“什麽?”杜休氣道:“還發生了什麽,與我一件一件說來,休要讓我再問。”
郭維忙道:“之後我再與大監詳說,現在該是考慮張君夜一事,還請大監把藥拿出來吧。”
杜休沉吟片刻,突然道:“此人是不是張君夜,是不是來求藥的都不確定,郭將軍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再者說就算是他,那藥是留他陛下的,就算是有監國的命令,我也不會隨便拿出來,更何況他人。”
郭維聞言,輕歎道:“謝府主活著,一定是對陛下有利的,還望杜大監三思。”
“比陛下的身體更重要麽?”杜休拂袖不悅道。
郭維道:“若是陛下知道張君夜的來意,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賜藥的。”
兩個人僵了片刻,一個侍衛跑來道:“大監,將軍,剛剛發現了刺客的蹤跡,可刺客十分狡猾,身手又好,前面的兄弟雖能確定其大致范圍,但卻無法抓捕,請將軍……增援。”
杜休不言語,郭維略一沉吟,“他現在在哪?”
“在東閣樓一帶,我們剛救醒了一個被敲暈的太監,他說刺客有問過藥房在哪。”
郭維轉向杜休道:“大監,請賜藥。”
杜休見郭維臉色不善,心裡打鼓,向後退了半步。
郭維前踏緊逼,威脅道:“郭某也不希望大監被刺客所害,所以還是把藥給我吧。”
片刻後,郭維仔細檢查了錦盒、玉瓶和丹藥,點頭道:“多謝大監了。”
杜休見郭維要離開,心裡有氣,開口道:“我原以為郭將軍忠於陛下,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想不到也是叛逆之徒。”
郭維正色道:“還請大監記住,我這麽做就是為了陛下。”
杜休哼了一聲,轉身回殿。
永壽宮東,禁衛已將張君夜的活動范圍縮小至一樓一閣及二十余間房子中,這已經是極限了,在向裡包圍就要隨時交手,禁衛們不覺得在這片錯落房屋的地帶能敵得過張君夜,所以靜待著郭維的援兵。
張君夜在選擇,藥樓裡沒有閻羅令,太醫在被敲暈之前表示,如果長壽宮裡真有該藥,那一定是在寢宮,不會在別處。
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張君夜看到遠處影影綽綽的人群,鄙視過禁衛的效率之後,選擇了跑路,現在這個程度,他還可以走,再過一會就不一定了,至於去雍帝的寢宮裡偷藥,這更是天方夜譚,即便不被發現都不可能,更何況現在呢。
想著便做,張君夜簡單的制定了一個聲東擊西的計劃,握了握刀柄,準備行動。
“張兄!”
還沒出樓,張君夜聽到了有人喚他,被人出來不奇怪,不承認就完了。
“張兄, 在下郭維,手裡可能有張兄需要的東西。”
張君夜原本不想理他,聞言動作一頓,再次推開窗戶看去,果然見到剛才那個小頭目手裡舉著一個錦盒招搖。
郭維目力集中,見藥樓的三樓窗子微動,知道了那是張君夜所在,也不墨跡,手一揮,錦盒劃過長空飛去。
張君夜無比懷疑錦盒的真假,長刀一揮,錦盒應聲兩半,瓷瓶落地化為碎片,紅色丹藥滴溜溜滾出去好遠。
張君夜撿起丹藥,看向了遠處的郭維,見他對著自己拱了拱手,絲毫沒有上來的意思,心裡有些明白為什麽禁衛的反應這麽遲鈍了。
“此藥是我從杜大監手裡逼要來的,張兄隻管用,哦,在下郭維!”
郭維像是生怕張君夜記不住一般又報了一遍名字,張君夜略一尋思,在離開之前摘下頭套回了一句:“本人張君夜。”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