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張一天爺爺回來了,他進門先是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把吃飯的桌子一放,招呼張一天奶奶開飯。
張一天奶奶聽到後起身拿出碗碟,小鹹菜擺在桌子上,給煤油燈添了添油,燒酒早已溫好。
張一天爺爺便就著鹹菜喝了起來,奶奶把鍋蓋拿起,盛了兩碗飯放在桌子上,但是心裡還是因為剛才的那個毛賊而不安。
張一天爺爺看張一天奶奶的樣子,也就放下筷子,對著她講:“瞅你這出兒,完蛋玩意兒,一個臭盲流子都能給你嚇夠嗆。”
張一天奶奶歎了口氣,望著外面的雪,對張一天爺爺講:“怎說也不應該整死他啊,怎說也是一條人命。”
張一天爺爺端起小酒盅一口喝下,然後說道:“你以為我想啊,這個盲流子多半是胡子放下來盯梢的,你想啊,他不是咱鎮子裡的,離這兒最近的鎮子上的人都走、光了,忽然之間就冒出個大活人。
這不是胡子是什麽?現在不整死他,要是他回山上告訴胡子,咱們院兒還有黃米飯吃,他們下來搶,咱這一年可怎過啊?”張一天奶奶一聽胡子,冷不丁的害怕了。
前文提過,沒解放時DB的胡子,那可算是地方一霸,一般隻到地主或者有錢人家打劫,但是這是什麽年月。
餓瘋了的時候,也不管你家有沒有錢底子,只要是戶人家就來搜刮,見米搶米,見牲口拖牲口,弄的當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好在他們落草之前,也大多是窮苦人家,事情基本不會做絕,總會留口吃的給被搶的人家,但是留下的糧食一般都少的可憐。
這眼看過年了,過完年就是青黃不接的二三月,這點糧食又怎麽能夠支撐呢?所以以前逃地主老財,很多都是被胡子害的背井離鄉而逃荒。
這些胡子一般下山之前,都會派一兩個“哨子”先下山打探,看哪家吃的好,有“底子”,然後回去報告,之後他們再下來一夥人,對這些有“底子”的家搶劫。
如果你老老實實的讓他搜還好一些,但是如果你稍微反抗,這幫家夥殺個人跟玩兒似的,弄死你後就丟到大山裡讓狼啃鼠咬,家裡人連個全屍都撈不到。
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誰手裡有武器,誰就有說話的權利,人命如草芥,這一點是現在這個時代的人難以想象的。
張一天奶奶聽到以後害怕極了,顫抖的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兒,隻好抓著筷子,小聲的對張一天爺爺說:“那如果胡子發現了哨子被整死了怎辦,咱們那還有活路了啊?”
爺爺喝了點酒後臉有點紅,顯然是有些熱了,他把棉襖脫下來往炕上一丟,安慰張一天奶奶:“沒事兒,我和老夏頭還有四楞子,把他扔後山上的雪甸子裡了,明天一早一定就被野狼野狗吃個乾淨。
胡子要是發現了一定以為這損種,還沒下山就被野狼給掏了,再說這無憑無據的,他找誰去啊?咱明天把糧食藏好,啥事兒都沒有,放心吧,再給我盛碗飯。”
望著爺爺的鎮定,張一天奶奶心裡也就踏實了不少,但是還是害怕,這頓珍貴的細糧也就沒能吃好。
爺爺累了一天,吃完後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張一天奶奶把碗筷洗刷利索以後,躺在炕上始終睡不著,心裡面都是胡子的事情,萬一暴露了怎整,直到大概晚上十點多,才迷迷糊糊的進入的夢鄉。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是張一天奶奶更加想不到的。
後半夜,張一天奶奶醒了,迷迷糊糊的她下床走到有夜壺的外屋方便,剛蹲下的時候,就聽到了依稀的哭聲,好像有很多人,依依呀呀的跟唱戲似的。
她激靈一下清醒了,這大半夜的誰在院子裡哭?正當她提好褲子想順著窗戶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她一下,這冷不丁的驚嚇,使張一天奶奶忘記了叫喊,她回頭一看。
只見一個老婦披麻戴孝的跪在她身後,這個老婦尖嘴猴腮,黑夜裡看上去臉白的就像是一張紙。
但是嘴唇卻紅的滲人,她拉著張一天奶奶的襯褲哭著說:“我孫子命苦啊,你看沒看見我的大孫子?”
啊!!張一天奶奶終於尖叫了出來,她掙脫了那個老婦的手跑到了裡屋,拚了命的搖醒張一天爺爺。
張一天爺爺睡的正香,他罵道:“喊啥啊?叫喪啊?”
張一天奶奶連忙告訴了她剛才她看見的,張一天爺爺聽到外屋今人了,趕忙起身穿衣服,從炕邊兒抄起爐鉤子就竄了出去。
可是拿煤油燈一照,外屋哪有什麽人,氣的張一天爺爺回頭罵張一天奶奶:“是不是有病?睡毛楞了吧你。”
張一天奶奶現在驚魂未定,只是拚命地搖頭,張一天爺爺見張一天奶奶確實嚇壞了,就安慰她:“沒事兒,你那是做夢呢,別老瞎想回去再睡會兒吧。”
張一天奶奶剛想說話,那淅淅瀝瀝的哭聲又傳了出來,這時在看張一天爺爺臉色鐵青,顯然他也聽到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說話,張一天爺爺撞起了膽子,往窗戶望去,這一望不要緊,還真把張一天爺爺和奶奶嚇了個魂不附體。
只見黑暗中的院子裡,跪著二十幾個身穿白衣的人,都是披麻戴孝,帶著尖尖的白帽。
哭聲就是從他們的嘴裡發出來的,他們哭幾聲後像後山的方向磕頭,然後又接著哭,大半夜的院子裡,忽然憑空多出了這麽多人好像在哭喪,這場面簡直滲人到了極點。
張一天爺爺和奶奶現在都被嚇的不輕,他們哪裡見識過這種陣勢!本來鬼魅之說,也只是民間口舌相傳,是人們茶余飯後的消遣,或者是父母哄小孩子睡覺時用的手段。
但是今日親眼所見,就頓時讓張一天爺爺奶奶嚇亂了陣腳。
好在張一天爺爺快速的緩過了神兒,他馬上拉張一天奶奶進了裡屋,把所有的窗簾檔上後,又把準備過年時點的洋臘取出點上。
稍為亮了一些,光能讓人覺得安全,爺爺拿著爐鉤子望著奶奶,奶奶早已經被嚇哭了,但是她不敢出聲,在炕上把棉被抱的緊緊的。
出於安全起見,爺爺不敢貿然出去,只是小聲的對著奶奶說,:“等天亮,看看怎回事兒。”
好在,哭聲在大概凌晨四,五點鍾的時候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