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一直都在等待。
自從收到了諾德人爆發內戰的情報之後,他便認定自己的領地一定會遭受挑戰。
於是他竭力縮減開支,從本不富裕的財政中擠出軍費招募更多的騎士,並且主動拋棄了領地邊緣的堡壘,將領民與軍隊撤回新八城內。
作為新開拓領第八城的擁有者,泛星河一族幾百年來都承擔著為人類諸國鎮守北域的職責,即便歷代侯爵們在野心的推動下不再甘於臣服蓋倫特王國,也依然沒有放棄這份責任。
他們一直都自恃為北境的守護者,牢牢卡在北域最南端,阻擋著諾德人的一次又一次南下。
大雪如約而至,飛雪盈城。
曼特日複一日的立於城牆之上眺望北方,期盼著敵人的到來。
持續數百年的交鋒讓雙方都對彼此了如指掌,對於不善農耕的諾德人而言,缺衣少穿的寒冬是一場真正的煎熬。
為了生存他們只能向南,從更富裕的南國搶奪生存所需的食物。
但在曼特看來,這其實算不得什麽——那些至今都還處於部落階段的蠻子根本不懂得團結的重要性,只會盲目的以單獨或者數個小部落的規模分別侵擾泛星河領,最終只能在新八城下一次又一次的折戟沉沙。
這是必然的。
就算數量如何龐大,散亂的沙子也絕不可能擊穿磐岩。
但是事情出現了變故。
曼特並未等到想象中的敵人。
諾德人打破了持續數百年的傳統,出奇的沒有在冬天中對他的領地進行襲擾。
白災依然嚴重,足以凍死無數牛羊。
諾德人的生存方式也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他們仍然無法儲存夠足以過冬的物資。
曼特的心情越發沉重,當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因素之後,剩下的便是唯一的可能——諾德人被製約住了。
這群依靠本能生存,從未產生過紀律意識的蠻子第一次遵從了違背本能的命令。
他能夠想象,在寂靜草原的北方,被冰雪常年覆蓋著的蠻荒深處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散亂的沙子有了核心,諾德人從此擁有了自己的王。
那名叫做烈火的強者必然已經征服了所有的諾德部落。
【他不會來了】
曼特心想,將所有的諾德人整合到一起至少需要一個冬天的時間。
【他一定會來。】
曼特深深歎息,他敢確定,只要完成了整合工作,那位新生的王就會帶領著他的部屬沿著既定的路線南下。
到那時來的不會再是往年的小股流寇,而是一支真正的軍隊——臣服於赤龍旗幟下的,由喜戰的諾德人組成的洪流。
介時,那位王的訴求恐怕就不僅僅只是糧食那麽簡單了...
曼特盡力了。
泛星河領的財政已經崩潰了,金庫中的最後一枚銅板也早已經變成了軍費。
新八城中到擠滿了全副武裝的甲士,他們氣勢昂揚,在騎士們的帶領下時刻準備著與來犯之地決一死戰。
只有曼特日漸消沉。
他的對手太過強大。
作為人類中的最強者,人均身高兩米,擁有【霸體】天賦的諾德人僅憑**力量就足以在北域的冰天雪地中生存。
而現在,這支蠻族最後的短板也被消除了——他們擁有了自己的統帥。
在經過了短暫的思考之後,聰慧的侯爵便毅然放棄了自己的驕傲,騎上了一匹最強壯的龍鱗馬踏上了向東的路途。
同行的只有自己摯友兼騎士尤利,以及多米尼克斯王子和他的守護騎士。
“泛星河家族絕不是諾德人的對手,即便是堅固的新八城也無法再為我們提供庇護,
那位新生的諾德王將輕易碾碎城牆,將躲在城中的民眾盡皆殺死...”曼特苦著臉,看向多米尼克斯,“能夠匹敵王者的,永遠只有另一位王。”
王子點頭,他的身子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顫抖了,雖然氣溫依舊寒冷,但此刻的王子心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曼特的焦慮同樣也是他所擔心的。
要知道,新八城中還有二十萬領民。
在王子心中,他們同樣也是蓋倫特王國的國民。
“我會盡力說服陛下出兵,但是您必須明白,國王只會援助自己的臣屬。”
王子一邊說著,一邊接過熊皮重新將它蓋到了曼特身上。
比起已經達到突擊騎士階位的自己,完全只是個普通人的曼特的表現無疑更加值得欽佩,他只靠著三張厚實的熊皮以及一匹強壯的龍鱗馬就走過了從新八城到蓋倫特王國的路途。
這很不容易,要知道,冰封後的寂靜草原可是號稱可以吞噬一切超凡之下的生命的。
“我明白。”
曼特頹然點頭,語氣中蘊含著掩飾不住的落寞,“我願臣服於國王,希望陛下能夠將他的仁慈降予泛星河的領民。”
既然自身已經無力抵擋即將到來的敵人,曼特也就索性拋卻了家族一直維持著的野望。野心只是一粒種子,根治於實力時或許可以綻放出美妙的尊榮之花,但是缺乏實力時就只剩下虛榮的枯草了。
一眾先代們的堅持已經沒有了意義,此時的泛星河侯爵隻願投身於王的懷抱。
“我們確實應該再快一點的。”
侯爵抖抖肩膀,將新穿上的熊皮鋪平,尤利說得對,大雪不會對某些人施加額外的恩惠。
但對於不懼冰雪的諾德人而言,初春後的雪域已經算得上是溫柔了。
“我們得再快一點。 ”
曼特喘著粗氣重複著,這風雪攔得住他們,但卻攔不住諾德人。
他們必須趕在諾德人之前說服蓋倫特出兵支援。
“安心,曼特公,咱們已經橫穿了整個寂靜草原,抵達了北域的最東端,前面就是蓋倫特王國的疆域了。”
王子駕著龍鱗馬一馬當先,騎上一個被雪覆蓋著的高坡,“只要越過這段丘陵,就是弗裡曼城了,雖然比不得新八城雄偉,但也算得上是王國西部有數的要塞。”
曼特點點頭,一拉馬韁繩跟在弗朗西斯之後登上高坡。
作為近鄰,他對弗裡曼伯爵的印象很深,那是一個剛猛的硬漢,如同弗裡曼家族的戰熊旗幟一般。
[想必越過這個山坡就能看到城頭上的戰熊旗了吧?]
曼特想著,腳下不由用力夾緊馬腹,催促著龍鱗馬加快速度。
突然間,率先登上坡頂的多米尼克斯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呆呆的望向遠方,猶如冰封的雕塑。
不明所以的曼特等人望著王子的背影,眼中充滿疑惑。
不過他們很快得到了答案。
當眾人同樣登上坡頂,眺望遠方的弗裡曼城的時候,才發現要塞四周的城牆上竟然插滿了各色旗幟。
每一面氣質都代表著一個蓋倫特王國的顯赫家族。
而在那一眾繽紛的旗幟之上,弗裡曼城的最高處,矗立著一面巨大的金黃戰旗,旗幟的中央處鐫繡著一頭帶著王冠的雄獅。
“金獅旗...”
緩過神來的王子望著遠方的旗幟喃喃說道:“陛下...已經到了弗裡曼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