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何人種,不論身處何地,晨曦大陸的人類都把十五歲視作成年,家裡的長輩會在生日後為成年的後輩舉辦成人禮,在慶賀他們順利長大的同時也希望能籍著莊嚴的儀式讓尚處懵懂的孩子們更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所擔負的責任與使命。
隨著國籍與階層的差異,成人禮的具體內容也會有所不同,平民家的女孩兒會獨自織一匹細麻布證明自己已經有了嫁為人婦的資格;斐德克聯盟的商人會帶著自己剛剛成年的兒子一起加入商隊,在金克朗的指引下開啟一趟遙遠的貿易之旅;北域的諾德人則會在成人禮上進行血祭儀式,覺醒霸體天賦,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
身為一名領主,梅丘所要進行的成人禮無疑會複雜一些,不過這可難不倒維恩,老管家雷厲風行的走出餐廳,僅僅過了兩刻鍾便再度回來,右手捶胸躬身行禮,“家主,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請隨我來。”
梅丘好奇的起身,他穿越前曾經在學校經歷過一次成人禮,整個年級的同學一起坐在禮堂,老師神秘的拍拍手,原本燈火通明的大廳瞬間暗了下來,等到燈光重新亮起的時候,大家驚訝的發現很多同學的家長竟然出現在台上,伴隨著家長們輪流或欣喜或激動的訴說著目睹自家孩子成年的感想的背景音下,老師們將家長提前寫好並偷偷交給學校的家長信分發給台下的學生。
那一天的梅丘低聳著腦袋,和周邊哭成一片的同學格格不入。
他是孤兒,沒人給他寫信。
梅丘滿懷期待的跟著維恩一起走出城堡,即使身處異世界,他也渴望能夠參加一場屬於自己的成人禮。
訓練場上,上百名卡尼迪家族的衛士分列四周,將整個訓練場包圍了起來,他們身著亮銀色的鎖子甲,右手執劍,左手持盾,筆直的挺立在各自的隊伍裡,帶起一陣肅殺之氣。
梅丘剛剛走進訓練場,戰士們便一齊轉頭對他行注目禮,偏偏這時維恩腳步一頓就撤到了他的身後,讓他完全承受了所有人的目光。
梅丘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目光,他能感覺到士兵們眼中所包含著的敬意,卡尼迪家族歷經三代治理所特倫卓,眼前的這些士兵就是歷任家主為家族積攢下的底蘊。
他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豪氣,但一抬腳卻差點一個趔趄,可憐他穿越前也隻是個剛剛走出校園的孩子,心理素質還遠遠沒有過硬到在上百名精銳士兵的目光下行動如常,心裡雖然適應了士兵們的目光,但身體還沒有擺脫這種大場面的影響,隻得僵硬著身子帶著維恩繼走向訓練場的中心。
好在士兵們在他出現之後收斂了煞氣,否則梅丘懷疑自己可能當場尿出來。
梅丘緩步走向士兵方陣內,最終在方陣中心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將士們,心裡竟然有些高興起來,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麽多人參加自己的成人禮。
身體還在僵硬中,但梅丘的大腦卻一片清明,他偏過頭,用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聲音對維恩說:“開始吧”。
那一刻,他的語氣沉著清冷,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
維恩躬身行禮,上前一步,目光環視四周,朗聲說道:“今日,我等秉承忠誠恭敬之心共聚於此,一起見證高貴的卡尼迪男爵阿爾諾.卡尼迪閣下的成人儀式!”
“吼!”
無聲肅立的士兵們突然一齊發出一聲大喝,他們不斷的用劍拍打著手中的大盾,發出響亮的聲音。
梅丘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好在他的身體還僵硬著動不了,否則肯定會被突然的響聲嚇得哆嗦起來。 維恩招手,一名甲士跑上前來,梅丘眯起眼睛定睛看去,發現他的手中抱著一隻...雞?
年老的騎士拿起公雞遞給正在犯楞的梅丘:“請家主殺雞。”
【搞這麽大排場就為了殺一隻雞?】
雖然心下疑惑,但梅丘還是接過了不斷撲騰著的公雞,經過了加點的體質讓他能夠輕松的將掙扎的公雞牢牢抓在手中,梅丘左手抓著雞翅膀,右手握住雞脖子,猛地一發力,公雞就直接聳拉著脖子咽了氣。
維恩看著梅丘手中斷了脖子的公雞滿意的點點頭,大聲說道:“領民如雞!敢有冒犯領主威嚴者,殺無赦!”
“吼!吼!吼!”
四周的甲士們再次拍打著盾牌歡呼起來。
聆聽著四周的歡呼,維恩用隻有梅丘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公雞司晨母雞下蛋,正如男人勞作女人孕育,家主身為男爵賦有維護家族榮譽的責任,冒犯家族威嚴的領民盡可殺死,但凡事都應有度,若殺戮過甚,領地內便沒有了能為您交稅的男人與繁育後代的女人,領地就會漸漸荒蕪,您的利益也會受到損失。”
梅丘望著維恩誠摯的目光艱難的咽了口口水,作為一個從小生長在法治社會的大好青年,他第一次見識到了異世界的殘酷。
維恩並沒有開玩笑,這個時代的法律保護僅僅適用於貴族與騎士,平民就像公雞和母雞一樣的被領主飼養,為領主創造財富,領主甚至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隨意殺死領地內的領民。
未等梅丘說話,維恩又招了招手,一名甲士牽著一頭黃牛走上前來。
這頭黃牛已經很老了,走起路來步履蹣跚,梅丘能夠清楚地看到它脖頸間印著深深的凹痕,曾經在鄉下見過春耕的他一眼認出這是犁地時犁上拴著的麻繩磨出來的,凹痕很深,足以證明這是一頭為主人勞作了一生的老耕牛。
“這頭牛也要殺?”
維恩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遞給梅丘。
梅丘接過匕首,心中痛苦起來,他看到那頭老牛竟然在流淚。
年老的黃牛似乎感知到了自己即將遭遇的危險,它並不掙扎,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兩隻眼睛流出了滾燙的淚水,劃過滿是皺紋的眼角,滴入土地。
“能不殺嗎?”
“這是成人禮的一部分。”
梅丘點點頭,拔出匕首,走到老黃牛身邊,猶豫了一下,咬著牙一刀扎進了老黃牛脖子處的大動脈。
“哞!”
老黃牛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高高揚起了脖子,踉蹌的走了一步,終於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不住地從脖子裡湧了出來,眼淚大股留下,混合著血液,浸濕了梅丘的鞋子。
梅丘蹲下身子撫摸著因為痛苦而渾身抽搐的老黃牛,伸出握著匕首的右手再次一刀扎進老黃牛的心髒,老黃牛騰地伸直了四肢,然後慢慢的彎曲下去。
它終於停住了眼中的淚,也暗淡了那裡本應存在的光。
梅丘站起身子,隨意的甩著手中的鮮血,向維恩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殺牛,又有什麽說法嗎?”
維恩點頭,“牛和騎士一樣,是美德的化身,忠誠,正直,謙遜,仁慈,他們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自己所效忠的主君,縱然知道君主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會無言赴死。”維恩對梅丘深深行了一禮,大聲說道:“請家主善待您手下的騎士與甲士,日後若是我等武人有衝撞處,不妨想想這頭老黃牛。”
梅丘啞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維恩再次招手,這一次,兩名甲士架著一名五花大綁的中年男人走到梅丘身前,對梅丘低頭行禮後松開了胳膊,被捆綁的男子失去了支撐,一下子跪倒在地。
梅丘睜大了眼睛看著維恩,“這次難道要殺人?”
維恩點頭。
“我不會擅殺領民,這個男人可有罪行在身?”
“他欠了家族三年的稅款,韋斯特大人仁慈,一次又一次赦免了他的罪過,但他卻毫無悔改之意依然偷逃稅賦,當殺。”
梅丘怒急反笑,欠了三年稅就該殺?他前世轉正後工資還不夠個稅起怔點呢,放這個世界是不是也該一起殺?
梅丘心裡明白與維恩爭論人權是沒有意義的,他蹲下身子,看著跪倒在眼前的男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達...達克,老爺,小的名叫達克。”
梅丘看著衣衫襤褸的達克,用最溫和的語氣問道:“達克,有人說你逃稅,其中可有什麽冤屈?說出來,我為你做主。”
“老爺,小的確實逃了您的稅收,小的一直懶散,好吃懶做,不願意種田,沒錢交稅。”達克顫抖著身子,死亡的恐懼讓他精神崩潰,他流著淚哀嚎著:“老爺,我還有父母和妻子,我還有孩子,我的孩子還小,我不想死,饒了我吧老爺!”
梅丘起身,看著維恩,“為什麽要讓我親自動手?”
“家主,這個人損害了家族的利益,您有義務對他實行懲戒。”維恩頓了頓,接著說道:“而且您的意志太過薄弱,如果能夠見見血,或許可以讓精神變得堅韌些,這對您突破突擊騎士也有好處。”
梅丘看著面前伏地痛哭的達克,不禁想起了剛剛殺死的那頭老黃牛,他們之間截然不同,但梅丘還是不由自主的將他們聯系起來。
他們都太卑微了,卑微到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這個世界的法制之簡陋使得人們對於人性的認知產生了扭曲,擁有榮耀與權能的上位者可以輕易殺死一名犯有過錯的普通領民。
梅丘並不是聖母,但來自於當代社會的他還是無法忍接受不經法律審判就隨意剝奪一個人的生命的惡劣行為。
他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命不值錢,但卻沒有想到竟然廉價到了這個地步。
“吼!吼!吼!”
周圍的甲士紛紛敲打起盾牌為自己的主君鼓勁,梅丘冷冷的看著他們,這些忠誠的士兵希望他能用鮮血來證明自己的武勇。
手中的匕首一直未曾放下,男人就跪在他的腳前,伸手就可以抹到脖子,就像剛剛的老黃牛和公雞一樣,沒人會對他的惡行進行譴責,得知此事的人們只會獻上稱讚:“這是一名英明的領主!”
【要不,乾脆殺了?】
並沒有經過太久的猶豫,梅丘終於打定主意,他舉起了手,周圍的士兵們頓時安靜下來。
“今天,我很高興能在你們的觀禮下進行這場成人禮。”梅丘氣沉丹田,他此時的聲音渾厚而低沉“你們都是卡尼迪家族最忠誠的戰士,我可以清楚感覺到你們願意為家族效死的決心與勇氣!”
四周的甲士們依舊沉默,但他們的眼睛卻亮了起來,他們是代代忠於卡尼迪家族的衛士,為了家族的利益甚至可以犧牲生命。
“我,阿爾諾.卡尼迪,家族的第四任家主,作為你們的主君,我從心底希望自己能夠配得上你們這份決心與勇敢!我會用鮮血來證明我的武勇!”
“吼!吼!吼!”
甲士們再次歡呼,達克撲倒在地,他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
“但是!我不會用這個犯人的血!”梅丘終於迎來了他的轉折,他指著趴在地上不住顫抖的達克,大聲說道:“看看這個男人吧!他自私,懶惰,無能而且懦弱,他有什麽資格死在我,高貴的卡尼迪男爵阿爾諾.卡尼迪的劍下?”梅丘蔑視著達克,狠狠的踹了他一腳,“殺了他只會髒了我的劍!”
達克悄悄抬起了頭, 他看到了活下去的曙光。
“眾所周知,我的先祖初代卡尼迪男爵驅除了盤踞在所特倫卓土地上的人外,建立了卡尼迪領!但是現在,戰敗者中的一支,那種名叫地精的肮髒生物仍然在領地的四周徘徊,趁著我們不備偷竄進我的領地,像野狗一樣覬覦著我們的糧食和牲畜!既然他們挑釁了卡尼迪家族的威嚴,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雖然在卡尼迪領建立後再沒有人外大規模入侵導致橡樹堡顯得極為雞肋,但地精仍然時不時侵入領地進行掠奪,現場的衛士大多與它們交過手,漢斯的腿也是在和地精作戰中負傷的。
梅丘轉頭看著維恩,卻用極大地聲音問道:“我想出征地精部落,是否可行?”
“您的意志高於一切。”維恩躬身行禮,“但是兵器馬匹與糧食還要進行相應準備,恐怕要再等一段時日。”
梅丘欣然點頭,高聲說道:“我宣布,我要親征地精部落,用它們的血來建立我的武勳與榮耀!等到那時,我們再繼續這場未完的成人禮!”他低頭看向腳下的達克,輕聲說道:“至於他,我不屑殺之。”
“吼!吼!吼!吼!吼!”
甲士們爆發出最熱烈的歡呼,他們激動的敲打著盾牌,狂熱的看著場中的少年。
梅丘揮了揮手,兩名甲士架著達克退了下去。
余光瞥向維恩,年老的騎士眼中出現了失望的神色。
梅丘搖了搖頭,果然還是沒騙過他。
【原本還蠻期待的成人禮,可惜了】